绿色的云【淙源散文】

二黑哥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绿色的云</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陈宗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2年来,那一片绿色的云一直在我的眼前飘,似乎要把我带回到闽北山区那个不通汽车、没有电灯的僻远的小山村。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我奉旨到农村充当工作队队员,自愿到这里“领导”农民“大造样板田”。我选择此地的目的,是因为工作队领导的吉普车决无可能光顾这穷乡僻壤,我就不至屈于政治压力而把已经十分困顿的农民逼得太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山村一派萧疏荒凉景象,木屋破旧且杂乱无章,远远望去,好像山上滚下来的东一堆西一堆黑色的乱石头。唯有那无边无际、苍翠欲滴的山林,让人心驰神往;特别是那明净、柔洁的竹林,绿濛濛、水润润的,像一片绿色的云,更令人心醉!我想,如果在这里发展竹木生产,农民很快就会富裕起来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房东是一对年近五十、头发灰白的夫妇,贫困的生活已经在他们的脸上刻下了过多的伤痕。他们的儿子已结婚另住,女儿虽待字闺中,却在妇女耕山队挣工分,家中十分安静。我打消顾虑,四处走走,了解一些基本情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我走到邻村公路边,听到从小山村方向传来一阵“啄啄”的伐竹声,“哗哗”的毛竹从山上下滑的声音。我登上公路边突出的高坡,瞧见路边停着大卡车,有十多位姑娘正分头奋力地往车上装毛竹。担任指挥的是一位大眼睛、短辫子的姑娘,她似乎也发现了我这个陌生人,瞟了我一眼,和女伴耳语了一阵,又毅然地干她的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夜,我独自坐在房东的厅堂里,还为这群姑娘大胆的行为担忧。冷不防大门洞开,进门的就是那位担任指挥的姑娘。她热切地喊了声:“妈!”忽而吃惊地盯着我,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谨慎和疑惧:“您是工作队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是的。”我完全理解在她的心目中我们之间的距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我们卖毛竹的事情您都看到了。”她十分冷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到了,” 我轻轻地说,“但我决不会说出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真的?”她猛地抓住我的臂膊,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两颊上挂着激动的泪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们拿国家工资的也能体谅我们的难处,真想不到!”她习惯地一甩辫子,“我们这里山高坡陡,造样板田毁掉林子,到头来,春夏的暴雨一冲,一切都化为乌有,不仅无法创造财富,而且连老祖宗留下的老本都赔上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停了一会儿,她恳切地说:“但是,我们也要吃饭,也要买盐巴;过年了,也想扯几尺布做件新衣服穿,也要孝敬父母,怎么办呢?难道只有造样板田这条路可走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简直惊呆了!应该承认,她至少说出了当时广大农民的心声。这一席话,一直萦绕在我心中。于是,我试着与老支书和大队长婉言商谈发展竹木生产事宜,想不到他们竟乐得张大了嘴,不断地点头表示同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胆子也大了,和市竹器厂谈妥了购销毛竹业务,还提出两条措施:第一,砍毛竹的任务由妇女耕山队完成;第二,竹器厂汽车进山的那趟是空车,要加以利用。鉴于全大队目前还没有修建水电站,必须立即购买有关材料,让汽车拉进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市竹器厂汽车第一次进山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远山翠,近山青,那茂密的竹林,绿濛濛、水润润的,像一片绿色的云。小山村沸腾了,男劳力个个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地到公路边扛材料,妇女耕山队员喜笑顿开,竟穿着花衣裳干活,像绿色的山野里盛开的一朵朵色彩绚丽的春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是在水电站落成那天完成“工作队”的任务返程的,而且马上就调回故乡工作。不久,我辗转收到老支书来信,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鉴于大队顶风大搞副业,市里和公社先后派了多批工作队进村。她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再三表明其余人等全是“受蒙蔽群众”,一切都是瞒着工作队干的。老支书在信中说,前前后后,她共挨了30多场批斗,经受残无人道的折磨,终于挺过来了。老支书说,他完全想不到,一位刚满20岁的姑娘,意志竟如此坚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2年过去了,往事历历,我一直没有机会向这位胆识惊人的山村姑娘表达我心中深深的歉意!近年偶遇当时同事,都异口同声地说她早已成了“大款”,只是具体情况则说法不一。有的说她承包了竹山,与外商合资办厂,发了!有的说她承包修建进村的公路,狠狠地发了一大笔财。前不久,我见到当年的大队长,才知道各种说法都属实,只是欠完整,因为无论开发什么项目,她都只领一份有限的工资,所发的“财”,全用在公益事业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眼前又幻出那片绿色的云,她飘呀、飘呀,随着时间流逝,她愈加明净,愈加柔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1998年发表于《福州晚报》)</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散文/陈宗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编辑/陈义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年11月1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