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杯子

顾左右

　　40年同學會後，好同學費心央人幫著定做了咖啡杯子做為紀念物，藍黑色杯子上寫有班名和畢業40年的字樣，還畫著一隻體態豐滿、有紅臉蛋面帶開心笑顏前行的蝸牛，這麼漂亮的杯子，即使用來喝口涼水，想必也是特別地有滋有味兒有溫度吧。

按吃喝倆字兒的順序，杯子在人生里的角色，大概僅次於飯碗。最早可能人是用飯碗喝水，後來講究了，喝水改用杯子，喝湯改用勺子，飯碗只管盛飯。衣食無憂，精神生活豐富之後，杯子變得更加的講究，花型多樣，身形也變得輕巧，專業從事盛裝精神食糧，也就是茶和酒，甚至還有了端茶送客和摔杯為號的威嚴角色，比起还在老老實實盛饭的飯碗來，高貴了很多。杯子還經常現身在詩詞歌賦裡面，葡萄美酒夜光杯，成了聚會必需，杯形容量雖然越來越小，卻是深情厚誼的象徵，所以熱熱鬧鬧的聚會選杯子做為紀念，一輩子的寓意真真地美好，選了這個個大能裝又帶著有陽光笑臉蝸牛的大杯子，就更加地好，只是用時切記端穩，千萬別摔了。

　　我每天早上用的咖啡杯子各色各樣，最喜歡的是一隻白色帶著彩繪童話彼得兔子的杯子，這是當年在書店裡看到買給還小的女兒用的，聞著新鮮咖啡的香氣，眼看著這杯子，心裡飄著的是天真幼稚幾個字兒，喝著黑黑的苦水兒，自己也常常會精神放飛，天上地下，山河草原，胡想一氣。

人從小到大，奶瓶放下之後，一日三餐，總有杯子常伴身邊，喝果汁的，喝水的，帶蓋子帶管的，塑料的，陶瓷的，玻璃的，還有最新的真空不鏽鋼的。人成長的一步步就像是跟各種杯子的陪伴，告別和重聚，青少年後人生起飛，杯子被留在了身後，直至中年，老年，杯子才又慢慢地回來身邊面前，或者盛酒，或者盛茶，或者盛水，無論盛的是啥，都可謂是人生的滋味，再老些，杯子就和藥瓶子搭伙，也沒有太多講究，越舊越久越好，要的就是個念想和熟悉，這樣才心安。

　　杯子屬容器，對容器最大的期望，是能裝能容，中文有不成器和大器量的講法，好似說人一生就是要努力成為一個有用，最好還很有用，能裝下很多東西的傢伙什兒。杯子因發音被借用隱喻一輩子，做人知足的話，雖苦辣酸甜千滋百味的一輩子可以是喜劇，貪心不足的話，同樣的一生也可以是杯具，最杯具的人生，杯子里攢下的是不滿，不足，遺憾，和難以下嚥的仇恨。幾十年過去，不管自個演成了什麼劇，總之就是已經演完了前面這段，真要操心的是下面要接著如何演好，這時最該做的事情是洗淨杯子，盛上淡茶清水，慢慢細飲，體會冷暖和流年似水的味道，再看看杯里反映的通透的光，琢磨明白的話，就有了帶著蝸牛一樣的笑臉慢慢前行的底氣。

　　40年雖是很長的一段日子，感覺上過得還是太快不夠慢，可惜沒法回頭再走上一回。蝸牛以慢出名，背著蝸居慢慢爬的蝸牛常被用來做為平凡人生的象徵，而蝸牛的杯具是被逼著快走，雖然很期待能端著這個有特別紀念意義的杯子喝水喝茶喝咖啡，還是要說上一聲，蝸牛杯子你慢慢地來吧，俺們不急的，畢業50年紀念日之前能拿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