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考验

麗麗

<p class="ql-block">  住进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宿舍转眼已快八年了。虽然屋子很小也很简陋,但因为在办公楼内,一下班整栋楼就变得非常安静。这使得喜欢清净、喜欢独处的我对屋子的小而陋完全忽略而倍加喜欢这块难得的宜居宝地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自从前年斜对面住了学生,这份宁静便被打破,令人烦恼的事层出不穷,宜居宝地成了烦恼之地。</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三间大的教室。先是做成了三十多人的女生宿舍。一群女生成天叽叽喳喳、乱乱哄哄,从早到晚不得安宁。最郁闷的是,那么多人,没有下水道,也没有脏水桶,洗脸水、洗碗水、洗脚水、洗鞋水、洗袜水等等,随地乱泼。由于我的门口地势最低,泼出来的脏水几乎都流到了我这儿。一天二十四小时,门口几乎时时聚着一滩污水。时间一久,门外弥漫着一股恶臭。原本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环境被搞的污七糟八,令我不胜其烦。 </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终于不做宿舍了,改成了补习班教室。十五六岁的孩子,实在是调皮,一下课门外便是吵吵打打,一片喧哗,冷不丁地就会受到男生“咚”地撞到门上的惊吓。门口的脏水由原来的洗碗洗脸洗脚洗鞋洗袜水换成了拖地板的水,走路仍是一不小心就会踩进水里。</p><p class="ql-block"> 原本舒适、自在的环境,彻底成了历史。</p> <p class="ql-block">  昨晚八点多,由于楼道光线比较暗,出门没注意,“啪”地一脚溅了两腿泥水。定睛一看,门口又聚了好大一滩脏水,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已是一个不小的水池。水仍是从补习班教室里流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心中怨愤顿生,带着一腔怒火过去查问,得知罪魁祸首是他们教室的暖气管。</p><p class="ql-block"> 破了的暖气管涌出两条粗细不一的水柱,喷泉似的冲向天花板,然后溅落下来,四下蔓延。已经有二分之一的地板浸在看上去已是很深的水池里。学生们挤在教室另一侧的“半岛”上,任由破了的暖气管肆无忌惮地向外喷水,又肆无忌惮地向外涌流。</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学生们将就着放学后,漏水的暖气管便与他们无关了。这半个楼道只有我跟儿子两个人,今晚这儿就算遭了水灾,于我和儿子之外的任何人都是没有关系的。这个时间点了,领导们都早已下班甚至快睡觉了,不管找谁,也定是不肯来修的。</p><p class="ql-block"> 但是我怎么办?照这么喷下去,到不了半夜我就会被淹了的。</p><p class="ql-block"> 刚才的怨愤变成了此刻的担心和焦虑。</p><p class="ql-block"> 情急智生,我忙找了布条和绳子,把暖气管漏水的地方让学生们试着马马虎虎地先堵住了。</p><p class="ql-block"> 水不再发疯似的向外狂喷,但仍在继续从破管里往外流。而我除了等明天上班后学校来维修,已经无计可施。到十点睡觉时,聚集过来的水已经快到我的门边了。</p><p class="ql-block"> 那些布条和绳子能撑多长时间?到后半夜时,会漏成什么样子?水会不会溢进家里来?现在都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把家里地板上经不起水泡的物品放在高处,做了水万一溢进来的最坏准备,在忐忑中睡下了。</p><p class="ql-block"> 早上还睡的迷迷糊糊中,忽被门外学生“嗵”地一声踩进水里并大叫着:“妈呀!水好深啊!”的声音惊醒。她“哗哗哗”淌水的声音像在渡河。</p><p class="ql-block"> 我登时就清醒了,神经瞬间绷紧,忙起身向下张望——地板是干的,更没有一样东西被泡!万幸万幸!心里庆幸的同时,我松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 然而,当我要送孩子上学打开门时,眼前的景象简直让我惊呆了:大半个楼道一夜间变成了一条长河,我这儿是河的中心,我就站在河岸边,人影倒映进去,水深不见底。站在门边上,看着这条“长河”,有点意大利的威尼斯城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与此同时,我惊喜地发现,屋内的地形竟比门外高出好多,如此“浩大”的、深不见底的长河,竟刚好被聚在门线外,室内一切安然无恙。真是不可思议的庆幸!也为自己昨晚用布条和绳子堵漏的聪明之举,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p><p class="ql-block"> 给补习班代课的老师,有书记,有副校长,班主任是政治教研组的组长,都是学校的“官”。再有一个小时就上班了,上班后,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只需一句话,暖气管就不漏了,这条河就不见了。一时半会儿的时间里,我的家里还是安全的;更何况书记和副校长的办公室正好和补习班教室被隔在“河”的两头,他们一定会处理的。 所以我用不着操心,更无需着急。</p><p class="ql-block"> 背起孩子踮起脚尖趟过深不见底的池水,勉强出了门。还带进了两鞋子泥水。湿着脚送孩子上学后,返回来直接去办公室待着了。心想等领导上班后让人把积水清理了再回家也不迟。</p><p class="ql-block"> 今天领导要查岗,所以办公室的人比平时多。除了上课的,其余老师都在。人多就热闹。</p><p class="ql-block"> “昨天**班一个学生好像是癫痫,上课突然抽搐,120来了拉走了。”</p><p class="ql-block"> “二中有个老师因为法轮功被开除了。”</p><p class="ql-block"> “下午让都听**的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大家七嘴八舌,新闻一个接着一个,使我来不及对每一个表示惊讶。</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引起我注意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一向很自信,没从她嘴里听说过谁优秀的老师,突然听她说:“大学里一个同学怎么怎么了(没太注意)长得俏俏的,像电视里三十年代的学生的气质,那种小家碧玉的样子,就跟丽田一样。”</p><p class="ql-block"> “哈哈!”被当面变相夸赞似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p><p class="ql-block"> 但是,无论新闻怎样惊人,话题多么有趣,除了这句话外,其他一概没有好好地听。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心大的人,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家门口那一滩死水,不知道有没有人过问。</p><p class="ql-block"> 一节课后回来看看,没动静。</p><p class="ql-block"> 二节课快下了,再回来看看,还是原样! </p><p class="ql-block"> 除了这积水和补习班教室传出的老师讲课的声音,楼道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影。</p><p class="ql-block"> 堵在中间的这半楼道死水跟不存在一样无人问津。</p><p class="ql-block"> 趟着没过脚踝的死水回到家里——两个小时了,我的脚一直泡在湿鞋内,我必须得换一双鞋。</p><p class="ql-block"> 可是,换好鞋后,我又出不去了。</p><p class="ql-block"> 二节课下了,补习班的学生们按部就班地上课间操去了。有几个没去上操的学生在教室门口打闹玩耍——尽管水是从他们教室里流出来的,但因为地形原因,遭殃的成了我,他们的门口几乎是干的。对从他们教室流出来的这池水,几个孩子全部视而不见。</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门上,瞅着堵在门口的长河,为上班后两个多小时竟没人过问,被人视若无睹、置之不理而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心里有些焦躁起来。</p><p class="ql-block"> 被隔在“长河”那头的数学老师和化学老师,那位副校长和书记没上课?怎么渡河过去的?我一时想不明白。</p><p class="ql-block"> ——哦,他们可以从外面绕着走,楼道东边还有一个门呢。他们从西门出去(准确地说应该是中门,这栋楼一共三个门),绕过去,从东门进来,就可以进了教室,那里是干的。化学老师在二楼,他也可以直接从二楼走到东边的楼梯下去,也是直接就能进了教室。</p><p class="ql-block"> 半个楼道,一共四个门可怜巴巴地泡在水里。除了我的,那三个不幸被泡着的门中,一个是一位中层领导的办公室,一个是团委的办公室,好像人都不在;还有一个是学校的仓库,后勤的人虽然都在,但也没人理睬。 </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明白真是没人管了,这条淹了半个楼道的长河,只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情。突然像有一百斤担子压在肩上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马上要上第三节课了,然后四节课后就放学了,怎么办呢?</p><p class="ql-block"> 我忙跑到补习班老师的办公室(在他们教室后门的对面,地形高,水没流到他们那里),去请求补习班的班主任老师给解决解决(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p><p class="ql-block"> 敲开门,里面坐着三位代课老师,告诉我班主任老师(郭凤朝)回晋城老家了,不在。只好恳求这三位不管闲事的代课老师了。我央求道:“从你们教室流出来的水快把我淹了,麻烦叫你们班的几个学生把这些水清理一下吧?我一个人到中午也弄不完啊。”</p><p class="ql-block"> “真是,行,现在学生正好做操呢,等下了操吧。”其中一个老师爽快地回应道(是李利源老师)。</p><p class="ql-block"> 总算有指望了,他们还热情地请我坐下等一等。刚才烦愁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p><p class="ql-block"> “哎,现在这学校,啥都没人管,教室暖气管漏了,找谁都不管。”英语老师先发起了牢骚。昨晚就是她上自习时教室漏水,从我这里找的布条和绳子堵漏的。</p><p class="ql-block"> “那现在还漏吗?”我充满担心地焦急地问,</p><p class="ql-block"> “不漏了,把暖气关了。”英语老师(李改凤)带着胜利的语气说道。</p><p class="ql-block"> 我松了口气,至少这水不会再增加了。</p><p class="ql-block"> “那现在教室没暖气了?”我又替教室里挨冻的那四五十个学生着急起来。</p><p class="ql-block"> “可不嘛,学生都在里边冻着呢。”语文老师(戴)接过话说。</p><p class="ql-block"> “学校现在整个一片瘫痪,除了几个老师还在凭良心老老实实上课外,什么都没人管。”</p><p class="ql-block"> “教学不抓,后勤也没人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位老师就着我刚开始的“水”的话题,不断轮流着发牢骚。</p><p class="ql-block"> 外边播放课间操的广播喇叭停了,学生们喧闹着回了教室。我赶忙打断三位老师继续着牢骚的聊天,提醒说下操了。</p><p class="ql-block"> 物理老师很让我感恩,我再次提醒后,他便起身去教室叫了几个男生,吩咐他们把楼道的积水清理一下。</p><p class="ql-block"> 我如释重负,千恩万谢、手忙脚乱地跑上跑下找来了四五把笤帚、三只水桶、两个簸箕,连求带谢地把这些工具分配到了几个学生手里。</p><p class="ql-block"> 物理老师吩咐好学生就回办公室了。学生们只听自己老师的,我不是他们的老师,他们对我是不屑的,我借来的笤帚和簸萁成了他们互相打闹的玩具,往桶里舀地上的水只是他们打闹中捎带一下的事。</p><p class="ql-block"> 倒是有两个学生很积极——拿起我递给他们的笤帚,一秒没停,直接走进教室,从里往外哗哗地赶起水来。</p><p class="ql-block"> 呜呼!哀哉!楼道内积水的水位瞬间翻倍上涨!</p><p class="ql-block"> 我紧张地望向我的屋门,不知道里边高出来的地形还能不能挡住这突然翻倍涨上来的水?而在楼道里干活的几个男生,仍然是嘻戏玩闹着懒洋洋地半天才往桶里舀一下水。</p><p class="ql-block"> 我急得汗都快冒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几个学生刚舀了两三桶水,还没刚刚从他们教室里赶出来的水多,上课铃就响了,英语老师拿着教案出来准备上课。</p><p class="ql-block"> 本想请求她让学生耽误一小会儿,先把这些积水清理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英语老师就已对学生们发话了:“先上课吧,弄完这些水还得好长时间呢,下课了再弄吧。” 我到嘴边的话马上咽了回去。</p><p class="ql-block"> 不怪这位英语老师,她在对她的学生负责,她舍不得她的学生耽误上课时间;而且楼道光线太暗,我被学生们挡着,她也看不见我。</p><p class="ql-block"> 学生们没有半点迟疑,英语老师的话音刚落,便丢下一堆我刚找来的工具和呆立在“河”边不知所措的我,全都撤回了教室。对他们来说,在这积水上多花一秒钟都是多余的。</p><p class="ql-block"> 我很清楚,英语老师虽说下了课再弄,但事实上下课了谁还管呢?</p><p class="ql-block"> 补习班的地板干了,而我的门口的积水多出了一倍。我郁闷地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恳求了半天,忙活了半天,却乱了个寂寞。倒是帮了补习班的一个忙。</p><p class="ql-block"> 除了无语,就是着急。大水就堵在家门口,怎么办呢?思虑片刻,才明白过来:只能靠自己了。</p><p class="ql-block"> 我鼓足勇气拿起簸箕和水桶,一个人慢慢抗起“洪”来。</p><p class="ql-block"> 我先一簸箕一簸箕地把脏水舀进桶里,舀满了,再把桶提到院子里,倒进下水道里。</p><p class="ql-block"> 如此蜗行牛步,令我倍感力不从心。</p><p class="ql-block"> 不过,毕竟舀一桶少一桶,愚公都能移山呢。面对深不见底的长河一样的死水,我拿小学学过的“愚公移山”的精神鼓励着自己。</p><p class="ql-block"> 十几分钟过去了,才舀出去三桶,相对这条长河,都不及九牛一毛。</p><p class="ql-block"> 我又拿起笤帚往外赶,这样也许会快点。</p><p class="ql-block"> 有路过的老师问:“哪来这么多水啊?”</p><p class="ql-block"> “补习班教室暖气管坏了,从那里漏出来的吧,一上午了,没有一个人管。”我站在水池中,一边用交织着愤怒与委屈的口气发着牢骚回答问我话的老师,心里暗暗骂着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一边吃力地往外赶水。</p><p class="ql-block"> 但是这边刚赶出去一下,那边就原路返了回来。尽管使出了吃奶力气,结果仍是徒劳无功。</p><p class="ql-block"> 数九寒天,我泡在泥水里,大汗淋漓。</p><p class="ql-block"> 当我稍微展了展腰,再要俯身同脚下这条长河纠缠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疲惫,浑身软弱无力起来。我扔掉笤帚,瞅着眼前的长河,欲哭无泪。</p> <p class="ql-block">  就在我独坐愁城感到茫然无措时,突然发现那位给补习班代数学课的副校长从楼上下来了,准备进他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看见救星一样,我急忙跑过去,满怀希望地央求道:“燕校长,请你叫你们班几个学生,把这些水给处理一下吧?你看这么多水,我一个人弄不出去呀。”</p><p class="ql-block"> 他停住脚,扭头看了一眼积水,说道:“呀,没办法呀,这么多水,得找个抽水机抽呢。”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进了办公室,目光混浊的小眼睛扫过我脸上的时间还不够一秒。</p><p class="ql-block"> 碰了一鼻子灰,更有被嘲弄的感觉。脑袋“嗡”地一下,像冻住一样,我愣在了那里。交织着屈辱和愤怒的泪水瞬间盈满了双眼。</p> <p class="ql-block">  半天的遭遇、身微力薄的无力感,使我再无心情和信心去挑战面前这一楼道的积水。</p><p class="ql-block"> 在我再度几乎一筹莫展、濒临绝望时,隔壁物理实验室的宋艾叶老师走出来给我出主意:“你拿几块砖,把你要走的这一半铺过去,就铺到你门口,自己能走到行了,再铲些煤渣堵在你门上,别让水进了你家里,剩下的,你就不要管了!” </p><p class="ql-block"> 宋老师的建议让我茅塞顿开,在山穷水尽后迎来了柳暗花明。是啊,何必固执地管那么宽而为难自己、给自己添堵呢?自己搬几块砖“搭个桥”不是照样能走吗?铲些煤渣堵在门上,水再多也进不来嘛!——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就已经来回跑了三四趟,搬了十来个砖,把西半边通往家门口的“桥”搭好了,门上也堵上了煤渣。</p><p class="ql-block"> 总共用了还不到十分钟。 (东边我可以不管,想出去我可以从西边绕着走)</p><p class="ql-block"> 这原本是多么简单又轻松的事情啊,十分钟之前我竟然把自己为难成那样。人终究是不可以太实诚的。</p><p class="ql-block"> 我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把刚才的一切不快全放在这一声叹息里吐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专门踩着刚搭好的“桥”走了两个来回,心里带着强烈的成就感、踏实感和近乎胜利的喜悦——这多好,这不照样能走吗?这积水于我不是跟所有人一样无关吗?多么完美的处理!去他妈的吧,这些死水跟我无关了,让它永久地呆在这里吧,爱呆多长时间就呆多长时间,让那些人天天淌着水来上课或者天天从外面绕着走吧!</p><p class="ql-block"> 当我快乐地来回走在我的“桥上”享受那种扬眉吐气似的喜悦时,刚才那个物理老师看见了,薄薄的眼镜片后面的双眼霎时像飞进了两朵火焰般迅速亮了起来: </p><p class="ql-block"> “呀,你铺上砖了呀!就是,一会儿让学生把这半个也铺上砖。”说话的口吻带着很大成分的赞赏。 </p><p class="ql-block"> “对,各管各吧!”我满面春风地冲口而出,声音很爽很脆,然后带着笑容回到屋内。</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那一半也铺好后,补习班所有的学生和老师,还有楼内其他所有的人,就都会在这从两头搭起并接上的“桥”上走了。包括那位Y副校长,上课也不用从外面绕了。 </p><p class="ql-block"> 半上午的自我吵闹之后,心恢复了原先的清净。关起门,翻开最近正看的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第八十九页有这么一段话:“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p><p class="ql-block"> 路遥的哲理准确地表达了刚刚这件事对我的启发。</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门外传来分管后勤的申副校长的声音,不知道在吩咐谁:“让**下午把补习班教室的暖气修一下,那里漏水了,再叫几个学生把楼道的积水除掉。” </p><p class="ql-block"> 对呀,我仿佛明白过来:难怪那位书记和副校长都不管呢,既不管他们教室漏水的暖气管,挨冻的学生,也不管漏在楼道的水会不会影响校容校貌,更不管老师学生们该怎么走。理论上讲,这事不是他们该管的,是姓申的该管的事,连给申校长反映也应该是正好回了老家的那位班主任郭老师的事。 </p><p class="ql-block">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此刻具象化了,那些人对此拿捏的还真精准。 </p><p class="ql-block"> 但是,这位申副校长,难道这才上班?八点到现在两个多小时了,这才看见?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他忙到现在才过问? </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中国人,这就是中国速度。 </p><p class="ql-block"> 前边说了,学校的仓库的门也泡在水里。保管凤霞来回从楼道路过了一上午,现在才突然想起来。只听她突然喊到:“呀!这水都淹了我的门了,我(仓库)里边还放着几袋大米呢呀,说不定泡湿了!”声音里透着抱怨和惊讶,似乎她是刚刚才看见这满楼道的死水一样。接着发起了我刚才发过的牢骚:“你看这,一楼道的水,整整一上午了,就没人管!”紧接着,听见她开门的声音,随即大叫:“呀,水进来了啊,大米泡了!”</p><p class="ql-block"> 真是有意思,这滩子死水,貌似我的屋子是水池中心,我的门完全泡在深水里,怎料我屋内地形高,这么深的水终究没挤进家里一滴;而仓库明明仅仅在水池的边上,看上去里面应该是安全的,怎奈它屋内地势低,就那样悲催地让水悄悄地给灌进去了不知道多少。</p><p class="ql-block"> 我暗暗不厚道地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就听见凤霞拿着水桶舀地上的水,一边舀水一边向路过的人发牢骚。我刚才做的蠢事轮到她做了。遗憾的是,和我刚才一样,牢骚除了能碰到几个路过的人问一句:“哪来这么多水?”响起这么不疼不痒的一点回音外,再起不了任何作用,连我也能沉住气坐在家里无动于衷了。</p><p class="ql-block"> 几分钟后,听见她说:“哎呀!这么多水,舀了两三桶了,一点作用也不起,我原以为舀上两三桶就行了呢。”——仓库只在水池的边上,貌似舀掉两三桶她那里就安全了。她想得也没有错。没想到事实还是让她被打脸了,谁让她仓库里的地形比外面低呢?</p><p class="ql-block"> “这真是的,也没人管……”她一桶一桶地舀水,一遍一遍地发牢骚。仓库的斜对面就是副校长的办公室,他在他的办公室里显然和我一样能听得清清楚楚。</p><p class="ql-block"> 我努力学着人们那样不去管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书上。</p><p class="ql-block"> 但是不行,我的努力还是失败了,我的心还是被她的牢骚引到门外去了。我无法静下来,无法把书中的大意装进脑子里去,无法坐在家里没事人一样逍遥自得。</p><p class="ql-block"> 十几分钟后,我又走出去和她一起救起洪灾来。两个人一起舀水,一起发牢骚。不过这时我的心里倒是很从容的,毕竟我已经“搭好桥”,也堵好门了。此时的我有点像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同时心平气和地享受着劳动的快乐的人,至于这些水啥时候能舀完,我是一点也无所谓的。两人此起彼伏的刺啦刺啦的舀水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感觉还有点热火朝天的味道,心里甚至为这种味道感到高兴了。</p><p class="ql-block"> 两个女人的力量相对这条长河,确实是太薄弱了。已经合力舀了二十分钟左右,而河一样的积水看上去仍然原封未动。</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仓库门口朝里张望,那情形给我的视觉冲击一点不亚于早上打开门时的那一瞬间:游泳池似的仓库里,五六个装满大米的大麻袋像船一样惨兮兮地漂在水上。</p><p class="ql-block"> 无望的感觉也让可怜的凤霞沮丧又着急,和二十几分钟前的我一样。我真是同情她了。</p><p class="ql-block"> 第四节课快下了,在补习班上课的物理老师应该是讲完课了。终于,还是这位老师,又叫出来七八个男生,吩咐他们用我刚才找来的那几样我还没来得及还回去的以及凤霞又拿来的几样劳动工具,和我们一起清理起来。</p><p class="ql-block"> 十来分钟后,包括仓库在内的最后一股水痕被拖把全部吸干。</p><p class="ql-block"> 我又跑了三四个来回,撤走了刚才搭起的“桥”。</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p><p class="ql-block"> 想想十分钟之前的样子和经历,像做了一场梦。</p><p class="ql-block"> 水是从补习班教室流出来的,几十个学生,十分钟的时间,一个课间活动而已,这滩死水就没了。而这对给补习班上课的老师,尤其是那两个书记、校长,只是动一下嘴皮子的事。</p><p class="ql-block"> 社会在进步,但在这个社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俗语似乎永远不会过时。</p><p class="ql-block"> ——1998.1.5</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