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翻过那座山</p><p class="ql-block">我的世界里,矗立着一座名为"化学方程式"的大山。它并非实物,却比任何山峰都更真实地阻隔着我的去路。山体是莫测的符号,云雾是我迷茫的思绪。</p><p class="ql-block">新学期,初四。一位教学风格干脆利落的新化学老师,径直指定我为课代表。全班同学的注视中,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诞——一个被心中大山囚困的迷途者,竟被推到了领路人的位置。</p><p class="ql-block">平衡的崩塌,发生在一个喧闹的午后。窗外施工的轰鸣与她清晰的念题声交织。前几道题,我尚能凭借残存的记忆应对。但随着题目渐深,那片熟悉的迷雾逐渐笼罩了我,吞噬了所有思路,笔下的方程式左高右低,一片狼藉。</p><p class="ql-block">结果,是一张遍布红叉的试卷,和办公室里那场无声的对峙。</p><p class="ql-block">没有预想中的批评。她只是用一种失望的语气说道:</p><p class="ql-block">"你是课代表,我本来想拿你的小册去隔壁班做示范的,"</p><p class="ql-block">指尖敲击着我的分数,</p><p class="ql-block">"你倒好,上课眼睛瞪得那么大,是在走神吗?自己的问题只有自己清楚,好好想想吧。"</p><p class="ql-block">她那失望至极的语气,如一把利刃插入我的心里。那不是批评,却比任何锐利地撕下了我所有的伪装,我所有的辩解在那一刻都碎在了喉咙里。</p><p class="ql-block">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横亘在我面前的,已不仅是知识之山,更是她那份沉甸甸的失望与我内心翻涌的愧疚之间,一道更深的沟壑。我必须先正视这份愧疚,才能找到翻越的可能。</p><p class="ql-block">翻越,始于那个在笔记本扉页写下"愚公移山"的夜晚。不同的是,我的"移山"不是神话,而是一个具体到时分的学习计划。</p><p class="ql-block">清晨六点,整座城市还未完全苏醒,我的笔尖已开始追踪 NaHCO₃ 在加热下如何分解为 Na₂CO₃、H₂O 和 CO₂ ,探寻物质转化的每一个证据。午休时分,教室的喧闹成为背景音,我用手堵住一只耳朵,在草稿纸上反复揣摩 H₂SO₄ 与 NaOH 如何中和生成 Na₂SO₄ 和 H₂O ,寻找离子间稳定的结合。深夜,家人都已入睡,书桌上的孤灯是我唯一的同盟,我成了最严苛的审判官,质问自己:"原子是否守恒?离子是否配对?"</p><p class="ql-block">质变,发生在一个毫无征兆的黄昏。</p><p class="ql-block">面对一道复杂的推断题,我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氢离子与氢氧根离子如何相遇结合成水分子,钠离子与硫酸根离子如何稳定共存 的清晰图景。笔下的数字第一次拥有了生命,自然而然地找到了归宿。当我写下最后一个系数,笔尖一顿——</p><p class="ql-block">山,还在那里。但我已站在了山顶。</p><p class="ql-block">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本该如此"的平静。</p><p class="ql-block">后来的测验,我流畅地完成了所有题目。她再次把我叫到办公室,看着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只是用笔敲了敲桌面:</p><p class="ql-block">"方向对了。"</p><p class="ql-block">那一刻,云开雾散。</p><p class="ql-block">我终于翻过了那座山。我不仅配平了纸上的方程式,更抚平了内心的愧疚与不安,配平了一个人的孤军奋战与自我的全然证悟。</p><p class="ql-block">山的那边,没有惊天动地的风景。但我终于读懂:最珍贵的成长,往往就藏在那份令人心痛的失望之后,在愧疚催生的觉醒之中,在那段无人见证的、沉默的坚持里。这座山,我终于翻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