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语秋声：一树金粟，满庭清欢

春风化雨（GYT）

　　金秋的风总带着三分诗意，七分澄澈。当上海体育公园的第一缕桂香漫过鼻尖时，便知仲秋已至。双休日的闲暇里，我循着那抹若有似无的香气入园，初时只觉空气里裹着淡淡的甜，行至桂花园深处，香气骤然变得真切——不是梅的清冽，也非兰的幽远，是像浸了蜜的阳光，浓而不艳，稠而不腻，将秋日惯有的萧瑟轻轻拂去。

　　园内的桂树多是银桂与金桂，几株老树长得格外粗壮，枝桠低垂，细碎的花瓣触手可及。银桂的花是月光染的白，藏在深绿的叶片间，像撒了一把碎星；金桂则是落日熔的金，一簇簇缀在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沾在发间、肩头，连拍照的镜头里都裹着香。往来的游人或是举着手机定格花影，或是俯身轻嗅，连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满庭的芬芳。

　　这让人忍不住想起，桂花原是中国传统十大名花之一，素有“清可绝尘，浓能远溢”的美誉。它不像牡丹需衬着富丽的庭院，也不似荷花要依着碧波的池塘，只一棵老树，便能把秋的韵味酿得十足。古人最懂赏桂的雅致，每逢仲秋夜，待圆月爬上枝头，便摆上酒盏，就着满院桂香浅酌。那香气混着酒香入喉，连诗兴都被勾起，于是笔下便有了“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佳句。翻开古籍，咏桂的诗词竟有千百首，可见这份偏爱，早已刻进了中国人的秋日记忆里。

　　若说赏桂是眼鼻的盛宴，那食桂便是舌尖的风雅。中国人用桂花入食，早已玩出了百般花样。清晨泡一壶桂花茶，沸水冲下，干缩的花瓣便在杯中舒展，茶汤泛着淡淡的金黄，入口先是桂香萦绕，后是回甘绵长，连喉咙都觉得温润。午后点一块桂花糕，糕体松软，咬下去满是桂花的清甜，配上一杯清茶，便是惬意的时光。还有江南的糯米桂花藕，粉糯的莲藕裹着糯米，淋上桂花糖浆，一口下去，既有藕的绵密，又有桂的香甜；秋冬时节的桂花酒酿圆子，小圆子浮在酒酿里，撒上一把干桂花，暖乎乎地喝下去，全身都透着暖意。从糕点到粥品，从茶饮到甜汤，桂花总能以最温柔的方式，给寻常食物添上一抹秋的诗意。

　　不止于食，桂花的药用价值也藏着古人的智慧。《本草纲目》中记载，桂花味辛、性温，可散寒破结、化痰止咳，秋日里若遇风寒咳嗽，取少许桂花泡茶，便能缓解不适。桂花的果实与根亦是良药，果实可暖胃平肝，根能祛风湿、散寒气，是大自然赠予的“秋日良方”。而桂花酒更是历代相传的佳品，汉代时便用作敬神祭祖之物，晚辈向长辈敬一杯桂花酒，寓意“延年益寿”。这酒入口香甜醇厚，不仅能开胃醒神，还能健脾补虚，因而也被称作“妇女幸福酒”，藏着中国人对健康与吉祥的期许。

　　从形态上看，桂花是极谦逊的植物。它是常绿乔木或灌木，高可达十八米，树皮呈灰褐色，小枝纤细却坚韧。叶片是革质的椭圆形，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四季常青，为秋冬添了一抹生机。最妙的是它的花，聚伞花序簇生在叶腋间，每一朵都小如粟米，黄白色、淡黄色、桔红色的花瓣挤在一起，却能释放出惊人的香气。每年九到十月上旬，便是桂花的花期，短短数十天，却能把整个秋天都染香；待到翌年三月，枝头便会结出椭圆形的果实，完成生命的轮回。

　　经过千百年的栽植与选育，桂花已衍生出三十二个品种。按花色分，有金桂、银桂、丹桂；按叶型分，有柳叶桂、金扇桂；按花期分，有八月桂、四季桂——四季桂最是特别，一年能开数次花，让人们在不同时节都能闻到桂香。而它的生长，也有着自己的“偏好”：偏爱亚热带气候，喜欢15-28℃的气温，能耐-13℃的低温，却离不开75%-85%的空气湿度，每天需6-8小时的光照。正因如此，中国西南的喜马拉雅山东段、四川、云南、广西等地，成了桂花的原生地，如今在淮河流域及以南地区，也能见到大片的桂树，湖北咸宁、湖南桃源、广西桂林等地，更是成了闻名的“桂花之乡”。

　　桂花的文化意涵，早已超越了植物本身。它有许多雅致的别称：因叶子像“圭”而称“桂”，纹理如犀而叫“木犀”，香飘九里故得“九里香”，花小如粟又唤“金粟”。古人视它为“仙友”“仙树”，因其生长在岩岭间，也叫“岩桂”；又因花开于秋，秋神主西方，便有了“西香”“秋香”的美名。更重要的是，“桂”在中国文化里象征着崇高与荣誉，“折桂”一词，便是取自“蟾宫折桂”的典故，寓意仕途得志、出类拔萃。无论是科举时代的文人，还是如今的学子，都以“折桂”为志向，让桂花有了超越时令的精神意义。

　　暮色渐浓时，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体育公园。衣角还沾着淡淡的桂香，那香气像一段温柔的记忆，让人想起秋日的阳光、清甜的茶点，还有古人笔下的诗意。原来桂花从不是只开在秋日的花，它开在中国人的生活里，开在舌尖的滋味里，开在文化的传承里。只要一阵风过，那抹清欢，便会再次漫上心间。

　　图、文/春风化雨；

拍摄地点/闵行体育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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