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蒜皮

秦巴山人

　　那是一幢有些年月的居民楼，两层的物管楼，楼道里异常敞亮，一级一级，踩踏着父母每天走过的脚印小心翼翼地上去。那浓油赤酱的香还未散尽，还有丝丝干炒腊肉与缕缕菜豆腐的鲜香纠缠在一起，像一段说不清的愁绪。我就在这五味杂陈里，走到那扇熟悉的、深色的铁门前。

　　敲开门，迎接我的照例是那股子热腾腾的、属于“家”的暖流。这暖流里，是厨房里飘来浓浓的家的味道，是母亲亲手制作“豆豉炒肉”、“菜豆腐”、“红豆腐”与“酱辣子”的香味儿，还有积攒了许久的人气儿。

　　屋里，哥哥与我随意地靠坐在沙发和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人到中年，家长里短，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其实，谁家的锅底没有灰？谁家的一地鸡毛会给人看？最好的日子不是惊艳，不是繁华，而是远离喧嚣，一半清醒做好自己，一半努力包容别人……此次回来不为别的，只为探望父母与调解哥嫂之间的小插曲。

　　插曲缘于他们近来的拌嘴，只为那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是早九晚五的一声问候？是隔三差五的一个电话？是叮嘱孩子多穿一件还是少穿一件？是谁忘了缴电费？还是其他提不到桌面的鸡毛蒜皮……实际上，夫妻之间“你懂我的默默付出，我知你的无私奉献”就好，哪有什么“东风压倒西风”与“西风压倒东风”的歪理可讲？就算说破大天，也不会有结果！家里，始终是个讲感情的地方，而不是分对错场所。何况自古皆有“清官难断家务事”之说？诚然，有时候夫妻之间可能只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半晌，甚至断章取义，喋喋不休……这是每家都会有的日常小插曲，顺口说过了就翻篇，翻篇了再也不提，也就过去了。想想曾经一起遭过的难、受过的苦，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能是家庭生活的“开胃菜”，又何必那么在意？

　　可能是茶水的缘故，我一直不困。于是，叫上侄女一起去沔水湾散步，边走边聊。说到他俩的事，侄女默默流泪，她不知父母这是咋了？一言不合就开始冷战，甚至彼此不愿多说一句话。身为晚辈，她无法置身事外，设法劝解吧？这个不听，那个很犟，貌似“帮理不帮亲”与“帮亲不帮理”都不对，她很迷茫，既是对父母，也是对婚姻……

　　夜渐渐深了。父母早已睡熟，我却久久无法入眠……

　　这一夜，我梦见自己来到哥嫂家门前，楼道里没有灯，漆黑一片，我也没有立刻去跺亮它。眼前那扇门里，是哥哥和嫂子的全部世界。那里似有哭声，又有争吵，还有干瘪的蒜头和烂掉的葱。可不知为何，此刻我觉得，那才是人世间最结实、最牢靠的地方。

　　梦醒了，天还没有亮。那漫天飞舞的鸡毛与蒜皮，原来并非生活的尘埃，而是构筑这城市的一砖一瓦。它们在日头里闪着琐碎而平凡的光，最终堆积成一种叫做“日子”的东西，丰厚，且坚韧。我相信，哥嫂亦是如此。迷迷糊糊中，我轻轻地裹了裹被子……又跺了跺脚，让楼道里的灯光亮起，然后一步一步，走下楼去。

　　我想，夫妻间的那一点默契，那一份深情，那一丝感动，那一缕幸福，皆是在鸡毛蒜皮的日常生活中提炼升华……唯愿亲人们：放下执念，敞开心扉；诸事顺遂，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