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抵达与扎根</p><p class="ql-block"> 昨晚在库车的西尼尔大酒店,竟是我此行中最安稳的一夜。这份安稳,或许正为了迎接今日的拜访。晨光澄澈,我们走向庭院深深,老树蓊郁,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而温热的金币的库车王府。导游轻声告诉我们,最后一位王爷已是第十二世,而年近七稀的王妃,至今仍居于此间。她守着什么呢?是这偌大宅院的空廓,是一脉姓氏的余烬,还是一整个龟兹古国隐入历史烟尘后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公元前二世纪的丝路南道,那个名为“龟兹”的强国,它的名字在梵语里念作“Kucina”,音节古老而悠扬。它曾以灼热的冶铁之火与曼妙的龟兹乐舞,照亮了沙海与绿洲。自汉武开边,张骞凿空,此地便成了西域都护府辖下的重镇;及至大唐,一代高僧鸠摩罗什从此地走出,他将梵文贝叶上的智慧,以最精准又最富韵致的汉文转译出来,一部《金刚经》,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从此如种子,深植于中原的精神沃土,开枝散叶。这,是一种抵达,更是一种扎根。</p><p class="ql-block"> 然而,土地的扎根,往往需要更坚毅的守护。左宗棠,那位抬棺西征的湘人,以必死之心,为这片广袤的土地重新定名——“新疆”。一个新字,寄托着何等沉重的期望。我又想起王震将军与他麾下的兵团,在1949年的风雪中,用“军垦第一犁”,在这片被贫瘠与战火反复蹂躏的土地上,犁开了第一道希望的垄沟。八一钢铁厂、七一棉纺厂、乌拉泊水电站……这些以日期命名的工厂,像一枚枚时代的印章,烙在新疆的肌体上,宣告着一个自给自足的新生。从鸠摩罗什译出的精神之花,到兵团战士种下的物质之果,这漫长的耕耘,都为了一个目的:让生命,以及生命所承载的一切,能够留下。</p><p class="ql-block"> 将“留下”二字诠释到极致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在小白杨哨所,水是比黄金更珍贵的存在。为了在极寒与酷热交替的绝境中养活十棵象征生命的小白杨,战士们用肩膀,从二十里外,一日两次,担回清冽的希望。水桶的吱呀声,应和着年轻的喘息,日复一日,回响在空旷的山谷。最后,十棵小白杨,只活了一棵。就一棵。可就是这一棵,它活下来了!它向着边地的长风与烈日,奋力伸展着每一片油亮的叶子,哗哗作响。它不再是一棵普通的树,它是一个誓言,一座无字的碑。它让我想起那个名叫龙吉克·卡德尔的家族,四代人,将生命接力般交付给同一条边防线;想起单凤纪,李奕升,想起无数个没有留下名字的身影。他们,不也正是那一棵棵“小白杨”么?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而来,将自己像种子一样,埋进这看似不容生机的戈壁与山崖,用青春,用热血,甚至用整个家族的血脉,浇灌着一个叫做“守护”的信念。 </p><p class="ql-block"> 最后活下来的,或许只是看似孤独的一棵,但它立在那里,便是一片无法逾越的森林。</p><p class="ql-block"> 离开王府时,我又望了一眼那幽深的庭院。王妃守护的,是历史的根;而战士们用生命浇灌的,是国家的根。从龟兹古国的梵呗,到今日边关的号角,这片土地,正是在一代代抵达者与扎根者的守望中,才获得了它不朽的重量。那棵孤独而伟岸的小白杨,它将永远在我心里,摇曳生姿。</p><p class="ql-block"> 后游红海胡杨林,今晚入住喀什凯里亚德酒店。四星,不错。</p> <p class="ql-block">此是古西域的三十六国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