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卧喀纳斯：与冬神的七场沉默对谈》

马到成功

《雪卧喀纳斯：与冬神的七场沉默对谈》

黄昏的布尔津河披着冰甲，如一条倦怠的银蛇匍匐在天山脚下。我立于河岸，看落日将雪原浸染成蜜糖色，风卷起雪沫，似是冬神撒向人间的碎钻。这一刻，喀纳斯以寂静为我沐浴更衣，而我捂紧大衣，在零下二十度的寒意中，接过了它递来的白色请柬。

晨光中的禾木是一幅未干的水墨长卷。木屋如蜷缩的棕熊，顶着奶油般的雪盖酣睡；炊烟是它们呵出的白气，与晨雾缠绕成纱。我乘马拉爬犁驶过雪原，马蹄踏碎冰晶，铃铛声惊起寒雀。我捂着手呵出白雾，在哈登平台与图瓦人的目光相遇——那双眼睛，竟比雪原深处的星空更古老。

神仙湾是冬神最宠爱的女儿。河面未完全封冻，泉眼如她的脉搏汩汩跳动，蒸腾的雾气是她飘散的银发。我立于岸边，看她以月光织就冰纱，将白桦林染成雾凇。捂热相机镜头时，镜头竟也凝霜——原来极寒与极美，本是一对孪生姐妹。

从月亮湾到卧龙湾的雪径上，月亮湾像一弯被冻住的新月，卧龙湾的河心洲则如盘踞的冰龙。徒步时，雪淹没膝盖，枯杨以枝桠勾勒风的形状。我捂热口袋里的馕饼分给松鼠，它叼走的刹那，雪地上落下一串细小的爪印——那是冬天写给春天的密码。

攀登覆雪台阶至观鱼台，喀纳斯湖如巨硕的墨玉嵌于群山臂弯。传说中湖怪或是冬神的坐骑，正驮着季节的梦境酣眠。我捂紧颤抖的睫毛俯瞰，云影掠过湖面，似神祇以光为笔写下偈语。此刻的沉默，比所有传说更震耳欲聋。

中哈边境的白哈巴村，木栅栏系着经幡，雪地留着狐狸的爪印。图瓦老人递来奶茶，铜壶氤氲的热气中，我听见雪落与国境线两侧的风声在此和解。捂着他递来的烤土豆，忽然懂得：极寒之地的温暖，原比焰火更灼心。

最后来到完全冻结的喀纳斯湖尾。轻踏冰层，听脚下传来空灵的回响，如叩击大地的琴键。捂热手机拍下冰花，却见冰裂纹理如闪电的化石，记录着湖水与严寒的博弈。远处，雪蘑菇如冬神烹茶时撒下的糖霜，圆润可爱。

喀纳斯的雪终将覆满行囊。它教我用白色书写遗憾，用寂静丈量远方。当春风吹化冰湖，这些记忆会渗入泥土，长出新的山脉——而那时，我已是冬神寄往人间的一封未贴邮票的信，信封上盖着七道霜花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