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子峪西岭

王宏睿

羊肠小道长无边，密林深处闻鸟鸣。

黄叶叠阶无人扫，阶阶拔高现孤影。

薄雾笼枝树间绕，青砖蓝瓦有人应。

山岭逶迤比天高，红叶燃山缀绿屏。

脚下的小径像一条被秋意轻轻挽起的丝带，沿着山势缓缓向上铺展。两旁的树影交错，金黄与深绿在风里低语，偶尔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像是山林悄悄写下的信笺。我踩着厚厚的落叶前行，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脆响，仿佛惊扰了林间沉睡的寂静。

越往上走，空气越清冽，山风从谷底吹来，裹着草木微苦的香气。远处的山脊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青灰的轮廓与天际线交融。偶有鸟鸣从高处传来，清亮却不见其影，只留下回音在林间荡开。

我忽然看见前方石阶上有个模糊的影子，孤身一人，背着光缓缓攀登。他不曾回头，也不曾停下，仿佛与这山、这雾、这无尽的秋色早已融为一体。我放慢脚步，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跟在一段距离之外，仿佛怕惊扰了这场属于山野的独行。

山势渐陡，林色渐深。前路不再只是落叶铺陈的温柔，而是开始显露出嶙峋的骨相。裸露的岩石从土中探出，像沉睡巨兽的脊背，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却仍不失威严。几株枫树紧贴岩壁生长，红叶如焰，在冷色调的山岩间燃烧出一片热烈。

天空被山峰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云层低垂，却不压抑，反而让光线有了戏剧性的变化——一束阳光斜斜穿过云隙，恰好落在对面山腰的一片林梢，整片树林瞬间被点亮，宛如镶嵌在绿屏上的红宝石。

我停下喘息，靠在一块温凉的石头上。山风拂过脸颊，带着高处特有的凛冽与清醒。这一刻，我忽然明白，登高未必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看清——看清自己在天地间的渺小，也看清内心那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再往上，地势愈发险峻。一条窄道贴着悬崖边缘延伸，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抬头望去，一块巨岩横悬于山巅，仿佛被谁随意搁置在峰顶，随时可能挣脱地心的束缚，坠入虚空。

它静默地立在那里，粗粝的表面刻满风雨的痕迹，却稳如磐石。我仰头凝望，竟生出一丝敬畏——这山野的奇观，从不取悦于人，它只是存在，便足以让人心生震撼。

蓝天如洗，几缕浮云掠过岩顶，像是为这孤傲的守望者披上轻纱。我忽然觉得，这块石头，或许才是这座山真正的名字。

终于登顶。回望来路，群山如浪，层层叠叠涌向天边。阴云在远处聚集，山峦在光影交错中显出深浅不一的轮廓，像大地起伏的呼吸。植被覆盖其上，浓淡相宜，层次分明，仿佛自然亲手绘制的巨幅画卷。

这里没有喧嚣，没有标记，甚至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可正是这份原始的静谧，让人心生敬意。山不言，却教人懂得了许多言语无法抵达的道理——关于坚持，关于孤独，关于在漫长攀登后，终于与自己和解的那一刻。

我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任山风吹乱头发。远处，一只鹰掠过山谷，翅膀划破长空，没有回响，却留下无限遐想。

登天子峪西岭，原不是为了“一览众山小”，而是为了在一步步的跋涉中，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当红叶落尽，山雾散去，那条蜿蜒的小径依旧在那里，等下一个愿意倾听它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