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冬色里，藏着我们的青春与老友。

细品岁月

冬日的陕州区甘棠公园，像一幅被岁月轻轻晕染的水墨画，褪尽了秋日的斑斓，却自有一份沉静与温柔。阳光稀薄，却意外地清澈，像是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的碎银，轻轻洒在发梢与肩头，暖得不张扬，却足以让人心头一颤。

我们沿着湖边走，脚下的落叶被霜打得脆生生的，踩上去“咔嚓”一声，像是时光在耳边低语。湖水还未结冰，映着灰蓝的天，像一面旧镜子，照出我们不再年轻的脸，却也照出那些年少时并肩奔跑的影子。发小忽然指着远处一株老槐树笑：“还记得吗？那年夏天我们爬上去摘槐花，你裤子被树枝勾破，回家挨了你妈一顿骂。”我笑着点头，眼角却泛起一点潮气——原来记忆从不曾走远，只是被冬天藏得更深了些。

风掠过枯枝，带起一阵细微的呼啸，像是谁在轻轻叹息。老同学紧了紧围巾，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一朵小小的云。他忽然说：“其实冬天也挺好，冷得真实，反而让人想靠近。”话音未落，他伸手揽住我的肩，像三十年前放学路上那样，一把揽住我歪斜的书包带。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所谓温暖，未必是炉火或阳光，而是有人愿意在寒风里与你并肩，让旧日的温度穿过漫长的岁月，抵达此刻的指尖。

那棵银杏树还在老地方，枝干苍劲，叶子早已落尽，只剩几片倔强的金黄在风里摇晃。我们曾在这里拍过一张合影，那时头发乌黑，笑得没心没肺。如今再站到树下，头顶稀疏了不少，可脚步却比从前稳。长椅也还在，只是木板有些开裂，像极了我们脸上的皱纹。我们并肩坐下，谁也没说话，只是望着湖面出神。水边的芦苇枯了，一簇簇低垂着，像在鞠躬告别。

记得那年湖面刚结冰，我们几个胆大的踩上去溜了一圈，冰层“咯吱咯吱”响，吓得后面的人直喊别走中间。如今湖面还没冻实，可我们都已白头。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把少年的莽撞冻成了老年的沉默，又把沉默熬成了此刻的安然。

小径蜿蜒向前，落叶厚厚地铺着，踩上去软得像旧棉被。阳光斜斜地穿过光秃的枝桠，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老照片里那种模糊的暖意。我们走得很慢，不是腿脚不利索，是舍不得走快。快了，就怕漏掉一句没说出口的惦记，错过一段藏在眼神里的旧事。

一棵树的叶子红黄渐变，像被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我停下脚步看了会儿，想起中学时美术课上，老师说秋天是最有层次的季节。现在才懂，人到老年也是一样，情绪不再非黑即白，悲喜交叠，反倒活得更真了些。

林荫道两旁的树影拉得老长，一辆蓝色电动车静静停在路边，像是谁临时停下的半生。远处有行人晃动，楼宇隐约可见，可我们这一小段路，却像被时间悄悄圈了出来，成了只属于回忆的静音区。

发小伸手摸了摸一棵树的树干，粗糙的纹理硌着掌心，像极了那些年写在课桌下的名字。发小笑我：“怎么，跟树说上话了？”我没答，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站在这里，比我们活得更久，也更懂我们。

我们站在小径中央，阳光正好落在肩上。他忽然举起手，像是指向什么，又像是在比划当年爬树的高度。“你看，那时候多高啊。”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树冠空荡，却仿佛盛满了蝉鸣与笑声。

长椅上坐着两位老人，正低头说着什么，一个剥橘子，一个接果瓣，动作熟稔得像演了半辈子的戏。我们没打扰，只是放轻了脚步。有些温情，不必参与，远远看着，心里就暖了。

他们坐在长椅上，穿着深色外套，背影并不挺拔，却透着一种踏实的安稳。落叶在脚边打着旋，他们也不急着扫开，任它堆着，像任由回忆一层层落下来。

我们也在树下合了张影。他整理了下衣领，我抿了抿嘴角，笑容不算灿烂，却真实得像冬阳。没有滤镜，没有摆拍，就站在落叶里，像站在我们共同走过的三十个秋天尽头。

小径尽头，银杏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过去的路。我们没再往前走，转身往回。来时觉得冷，回去时，竟觉得风都温柔了些。

又见长椅，我们再次坐下。这次他讲起孩子的工作，我聊起母亲的药方，话题早已不是当年的球星和考试。可奇怪的是，听着听着，我还是觉得，这和当年坐在操场边啃冰棍的我们，并没什么不同。

树还在，路还在，我们还在。湖面还没结冰，可我们已经白头。可那又怎样？

只要还能一起踩碎落叶，还能在寒风里互相搭个肩膀，冬天，也就成了最暖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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