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书页 翻阅时光

浏投明

题记：十一月的书页泛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时光如墨，洇在纸间，字迹模糊，似那年未寄出的信。我伫立窗前，看落叶飘零，心亦如这秋，沉入无边的静寂。回忆是根细线，轻轻一扯，便疼得无法呼吸。

秋意渐深，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凉意，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倦怠。我坐在老屋的藤椅上，手中捧着一本旧书，封皮泛黄，边角微卷，像极了记忆中那些被岁月揉皱的信笺。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脉络清晰，却已失却了金黄的光泽，如同一段褪色的情话，在时光深处悄然沉默。

翻开第一页，字迹依旧清晰，是多年前自己写下的批注，稚嫩而真诚。那时的笔触还带着对世界的热望，以为爱能永恒，以为离别只是短暂的转身。如今重读，竟觉字字如针，轻轻扎进心口，不痛，却有血丝渗出，无声无息地洇染在纸页上。

窗外，梧桐叶一片片坠落，像一封封未寄出的信，飘向泥土，归于尘埃。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垂，仿佛压着无数欲言又止的心事。远处传来几声鸟鸣，短促而孤寂，像是某个被遗忘的音符，在空旷的午后独自回响。

我记得那年也是十一月，她站在巷口，围巾被风吹起，像一只欲飞的蝶。她说：“等春天回来，我就回来。”我点头，笑着目送她远去，背影渐渐模糊在街角的雾气里。可春天来了又走，她的消息却再未抵达。后来听说她在北方的雪城里安了家，嫁给了一个医生，日子安稳，眉眼不再有波澜。

我始终没有追问过真假，也不愿去验证。有些答案，一旦揭晓，便再无法回到幻想中的温柔。不如就这样吧，让她的身影永远停在那个微凉的午后，围巾飞扬，笑意浅浅，像一幅定格的旧照片，美得令人心碎。

书页继续翻动，沙沙作响，像极了那年雨夜的脚步声。那晚我撑伞走过长街，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肩头。街灯昏黄，映出我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记忆的尽头。我想起她曾说喜欢雨天，说雨声像诗，能洗净灵魂的尘埃。可那天的雨，洗不去心头的潮湿，反而越积越重，最终凝成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胸口，多年未散。

如今这本旧书，是我与过去唯一的联系。它不属于任何图书馆，也不曾被他人翻阅。它是我的私藏，藏满了未曾出口的言语、错过的季节和那些在梦中反复上演的重逢。有时我在想，若有一天它彻底碎裂，化为尘埃，是否意味着那段时光也终于走到了终点？

可时光真的会结束吗？或许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藏在一片落叶的纹路里，躲在一阵穿堂风的低语中，或是浮现在某个人偶然抬头时的目光里。我们以为的遗忘，不过是把它埋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直到某个瞬间，一阵风、一缕香、一句熟悉的歌词，便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合上书，指尖轻轻抚过封面，那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极了心上的伤疤。我知道，有些书注定只能一个人读，有些故事，注定没有结局。就像十一月的风，吹过荒原，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只留下空荡荡的枝桠，在寒空中静默地伸展。

夜色渐浓，灯影摇曳，我将书放回书架最深处，与其它旧物为伴。它们都不再被频繁翻阅，却从未真正离开。它们静静守候，如同那些被我们深埋心底的人与事，虽不常提起，却从未忘记。

窗外，月亮悄悄探出云层，清辉洒落，照见地上层层叠叠的落叶，也照见我眼中那一抹难以察觉的湿润。原来悲伤从不喧哗，它只是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呼吸里，随着每一次吐纳，缓缓流淌。

十一月的书页，终将翻过。可时光不会停歇，它带着我们的悲欢，一页一页，走向不可知的远方。而我能做的，只是在这微光之中，轻轻说一句：你曾来过，我始终记得。

文字 浏投明

图片 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