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至性深情的丰先生

素 履 之 往

美篇号：16748708

有些日子未去观展了。听闻上海程十发美术馆有个“人生短、艺术长—丰子恺艺术展”，即欣然前往。

一直喜欢丰先生的画，他的漫画独树一帜。寥寥几笔，却生动传神，意境隽美。那些生活滋味，那番至性深情，令我回味不已。恰如朱自清的形象比喻：读子恺的画，“就像吃橄榄似的，老觉着那味儿。”

丰子恺是中国现代漫画的开创者。今年是丰老逝世50周年，为缅怀这位艺术巨匠，上海中国画院与丰子恺研究会联合举办了这次艺术展。展览汇聚了近200件珍贵展品，以诗意之心、赤子之心、悲悯之心和爱国之心为脉络，多维展示了丰老的艺术人生。

步入馆内，率先见到的是“诗意之心”展区。在这里，一幅幅古诗新画映入眼帘。诗，既是丰老的创作素材；亦是他的艺术本色。

🔺白云无事常来往

瞧这两幅画，丰先生以简笔水墨勾勒出“白云无事常来往”的闲适；又以淡墨轻染“吟诗推客去”的幽默，描绘了主人吟诗时推客饮茶的场景，成为了近代文化传播的经典意象。

而《好花时节不闲身》，我觉得是隐喻了丰老艺术生涯的忙碌状态，并呼应了唐代诗人来鹄“好花时节不闲身”的原诗句，对“劳动与闲适”作了思考。

🔺江流有声

🔺一间茅屋负青山

🔺不畏浮云遮望眼

再往前，来到了《落红不是无情物》画前。“咦，这不是妈妈给我读过的诗吗？” “对啊，是清代诗人龚自珍的诗句。”身旁母女的对话，引我驻足凝视。这首诗我不陌生，然眼前的这幅画，显然并非简单复现原诗的意境，而是以古诗为灵感，通过现代生活场景赋予了新的内涵。

画面中描绘的母女在树下赏景，它既保留了原诗中以“春泥”之姿“护花”的奉献精神，又将其转化成了家庭温情与生命延续的象征。

观着品着，一侧展板上朱自清的话让我甚为共鸣：“我们都爱你的漫画有诗意，一幅幅的漫画，就如一首首的小诗—带核儿的小诗。”

感受着诗意的美感，接着我移步至“赤子之心”展区。这儿的画充满了生活气息和童真童趣，让观者不禁为之会心一笑。丰老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自称是儿童的崇拜者，并以热情的画笔赞美儿童的天真与纯洁。

🔺儿童不知春

🔺削瓜打扇

他画中的孩童可谓千姿百态。有《儿童不知春》中对春天懵懂好奇的天真童子；有《削瓜打扇》中懂得感恩的纯真男孩；也有《小母亲》里对母亲角色认真模仿稚嫩可爱的小女孩；还有《爱的收支相抵》里母亲、女孩和娃娃爱的传递之生动形象。

🔺堆雪人

此外，《堆雪人》、《种瓜得瓜》及《努力惜春华》等画，也都倾注了丰老对孩子们的无限热情和爱，且以“童心观世”的独特视角，用灵动线条与柔和色彩展现了他们的率真世界。

记得丰老在《给我的孩子们》一文里说过：“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以为此言与其儿童漫画是一种微妙的呼应。同时，亦传递着这样的启示：如果人们像孩子那般，怀有一颗善良纯真的心去看待世间事物，那么，就会发现琐碎小事的趣味，就会见到更多的生活之美。

离开“赤子之心”展区，登上二楼便是“悲悯之心”展区。那些散发着对生命的尊重与呵护之画作，令我印象尤为深刻。

丰老一生悲天悯人，他以慈悲之心对待众生与万物。像《同情》、《劫法场》和《树的受刑》等画，其宽厚的仁爱精神，使观者由衷地共情。

也许是曾读过丰老的《护生画集》的缘故，当我站在那些护生题材的漫画前，感觉格外的亲切。这一展区的画作虽内容各异，却都能让我沉浸于充满温情与慈悲的画面中。难怪朱光潜曾说“他的作品有一点与时下一般画家不同的，就是它有至性深情的流露。”

🔺大鱼吃小鱼

这两幅画，前者以食物链的残酷现象，传递戒杀护生的理念；《漏网》则通过群鱼遭难与一鱼幸存的对比，隐喻了生死无常。

而在《蚂蚁搬家》的画面中，丰老描绘了孩童放置小凳提示路人绕行，从而保护蚂蚁们搬家的场景，深刻表达了对生命无论大小的尊重，将“众生平等”理念化为直观的视觉语言。

这一展区，让我驻足良久的要数这幅《生离死别》了。画面中，母羊被屠夫强行带走。母羊频频回首，小羊无助回应。画作通过它们的动作与神态传递出“永别”的绝望。“生离尝恻恻，临行复回首。此去不再还，念儿儿知否？”弘一法师的这首题诗，与丰老的画可谓珠联璧合，且更是引发了观者对生死界限的思考。

“爱国之心”与“悲悯之心”在同一展厅。这部分漫画，我以前见的不多。从展板介绍上了解到，抗战时期，丰老以笔为枪，宣传抗战。1949年后，他又以饱含深情的画笔歌颂祖国。

抗战期间，丰老被迫流亡，亲历日军空袭的惨烈。《愿作安琪儿，空中收炸弹》（上右图）就是创作于这一时期《轰炸》组画中的一幅。画中，安琪儿飞在空中，双手“迎接”从天而降的炸弹，试图为下方逃难的人群遮挡灾难。画面下方，有妇女拉起摔倒的孩子；有老人拄着拐杖蹒跚而行……

这一场景，通过天使收炸弹的奇幻意象，以对比与象征的艺术手法，表达了抗日战争时期人们对和平安定生活的深切渴望，以及对战争暴力的强烈控诉。

而“避寇西窜，流亡十年”后回到故里，已是一片废墟的故居，让丰老无比痛心和感伤。这幅《昔年欢宴处》漫画，正是他当时心境的描写。

🔺饮水思源

和平时期，丰老又以饱含激情之笔拥抱新中国，抒发对幸福生活的欣喜。国，既是丰老深爱的热土，也是他永恒的家园。

展览的最后部分，还陈列了丰老给孩子们的书信。一封封泛黄的家书，体现了作为父亲和艺术家的温情与智慧。

尤其是其临终前写给幼子丰新枚的信件，字里行间更是传递着对子女的关爱、对生命末期的豁达……读来令人感怀至深。

去美术馆观丰子恺艺术展，那是9月初的时候。回家后，我把那本丰子恺散文集读了又读，此番再度回望展览中的那些画，感觉更有味儿了。

从古诗新画的诗意重构，到护生题材的仁爱坚守；从童真世界的纯粹守护，到家国情怀的深沉表达。丰老的漫画之所以能跨越时空引发读者的共鸣，我想，正是在于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人文关怀；在于其“小中见大”的视角与“弦外余音”的意境。

一幅幅漫画，如同一面面镜子，映照着人性的纯真、生活的温情和时代的印迹。观览后，诚如丰老在《随笔漫画》中所言“看看之外又可想想”，进而滋养人心。

静静的，我输入此篇最后一个字符，心中不禁涌起了俞平伯对丰先生画作的评说：“一片片的落英都含蓄着人间的情味……'看'画是煞风景的，当说'读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