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逝

茹鹃儿

秋去冬来，万物迁变，我们初迁此地，恰逢时节更迭。阳光斜照，风中已带寒意，那曾葱郁挺拔的大树，如今只剩疏落枝干，在冷风中僵直地摇曳，如静默的守望者。落叶纷飞，似与故枝作别，飘然坠地，堆积成片，仿佛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我伫立凝望，看叶片以千姿百态飘落——旋转、翻飞、滑坠，每一片都写满生命的终章，却透出一种壮烈的美。它们落地的刹那，形态虽逝，魂魄犹存。来年春风吹起时，或化作新绿的呢喃，或托起嫩芽的重量，再度归来于这喧嚣人间，以另一种姿态重述轮回。

阳光斜斜地铺在水泥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金箔，照得那些散落的黄叶仿佛还活着。它们蜷着边，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已泛出焦褐，像是被季节轻轻烤过。我走过时，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场静默的安眠。风一吹，几片叶子便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大地的召唤。它们曾高悬枝头，迎风招展，如今归于尘土，却并不显得凄凉。反倒有种从容的意味，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心甘情愿地退场。这大概就是秋逝的模样——不声不响，却把痕迹留在每一寸光影里。

那几株高树站在远处，树干笔直，白底黑斑的皮纹像是岁月刻下的符咒。金黄与绿意在枝头交融，仿佛季节在此处迟疑了一下，不肯彻底放手。阳光穿过叶隙洒下来，暖而不烈，落在肩上像一句轻声的安慰。我站定片刻，看光影在叶脉间游走，忽然觉得，秋天的离去并非仓皇溃退，而是一场缓慢的退场仪式。每一片还在枝头的叶子，都是它留下的回音。

三片落叶并排躺在粗糙的地面上，叶面带着斑点，像是被时光轻轻咬过。地面的裂缝如干涸的河床，延伸向未知的角落。它们静卧着，没有风时一动不动，像在等待什么。或许不是等待重生，而是等待被记住——被某个路过的人多看一眼，被某缕阳光多照一刻。秋天走得太安静，许多细节都容易被忽略，可正是这些细碎的痕迹，拼出了它最后的面容。

一片叶子独自躺在地上，边缘锯齿分明，像是还带着某种倔强。它没有卷曲，也没有破碎，完整得近乎刻意。我蹲下身，与它平视，忽然觉得它不像在告别，倒像在宣告：我来过，我活过，我选择在此刻停下。秋天从不曾真正消失，它只是把名字换成了“记忆”，把身影藏进了泥土与根系之间。

石缝中的那片叶子最是倔强。它卡在坚硬的缝隙里，周围是碎石与尘土，却依然保持着鲜亮的黄，像是不肯向环境低头。阳光从上方直射下来，照亮了它的纹理，也照亮了它孤独的坚持。我想象它曾是如何被风卷着，跌跌撞撞地落到这里，最终停在这一寸狭小的空间里。可它没有腐烂，没有褪色，反而像一枚被封存的信笺，写着秋天最后的私语。或许，真正的告别从不需要喧嚣，只需一片叶，在石缝中静静燃烧完它最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