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鸟趣】逮小小虫

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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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网络致谢

我三岁时回到乡下老家，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那时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初期，刚分到土地的乡亲欢欣鼓舞，一门心思用在伺弄土地上，虽然生活不富足，倒也吃穿不愁。

第二年（1952年）夏，我生了一场大病（疟疾）刚见好，就想跑出去找童伴玩，奶奶不允，说病人最怕见风，见风容易复发。于是向奶奶撒泼：我想要一只小小虫（麻雀）玩。

乡下好玩的事太多了，我下地逮过会唱歌的蚰子，用扫帚捂过色彩斑斓的关关蜓，在后院逮过三栖动物（会爬会飞会在水里游）的屎克螂……唯独逮不住天上飞的鸟雀。“要小小虫”是想为难奶奶，达到出去玩的目的。

不料奶奶说，你只要不出去玩，我就能帮你逮个小小虫。奶奶找来一只筛粮食用的圆竹筛子，又到灶屋把烧火棍拿来，用棍支起筛子，让筛子口斜朝地面，在筛子底下撒一把谷子，是让小小虫往里钻的诱饵，再用一根长长的细绳系在棍子的底端，然后奶奶抓起绳子的另一头慢慢退到堂屋里头，让我坐在小板凳上，才把绳头交到我的手里：等小小虫钻到筛子底下，你就拉绳子，筛子扣下来就逮着小小虫啦。记住，一定得耐心。奶奶叮嘱完，就去干她的活了。

时值初夏，昨天半夜下了一场雨，空气像洗过一样新鲜，太阳暖暖地照着，将院中的一切物件都镀上了金边，屋前的老枣树枝叶茂盛，开满了米黄色的碎花，成群的蜜蜂和花蝴蝶在枝叶间穿梭奔忙，将枣花的甜香搅得愈发地浓烈。我像老僧入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中的筛子，但等上钩的小小虫。

乡下的鸟雀真多啊，见的多了也听的多了，凭声音就能分辨出是哪一种鸟雀。“啊—啊—”叫声沙哑而苍凉的，是远处榆树梢上的老鸹（乌鸦）；“嘎—嘎—”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喜庆的，是白肚皮花尾巴的马嘎得（喜鹊）；“咕咕—咕咕一”叫声不紧不慢的是斑鸠，“布谷—布谷一”声音悠远而空灵的是杜鹃。当然，最多最闹腾的，还是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小虫，它们成群结队，时而在大树枝叶间追逐跳跃，时而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急促的弧线，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野孩子。

先是正前方前院大爷爷家后房坡上的小小虫，发现了下面的美食，呼啦飞下来一群，落在筛子的周围，把筛子外面的谷子很快啄吃完了。尝到甜头，有几只向筛子里探进去半啦身子，啄食了几粒又退了回来。心里一紧张，手中的绳子动了动，牵动了那头的烧火棍也动了动，这些小精灵们果然狡猾，呼啦一声飞起来，重新落到房坡上。

舍不得诱人的美餐，小小虫们在房坡上“吱吱喳喳”商量了一会，呼啦啦又一次飞了下来，有两只钻了进去，后面的几只仍在犹豫。心动手就动，手动绳就动，绳动棍就动，看情况不妙，呼啦一声又齐齐地飞走了。真是巧得很，从院子外头飞进来一群小小虫，它们不明就里，见筛子下面有美食，立马钻进去吃个不亦乐乎，这一次我稳住神、存住气没有扯绳。房坡上的小小虫见没有危险也飞了下来，钻了进去，一群小小虫在筛子底下欢快地啄食着。见时机成熟，我不再客气，猛地一扯绳子，筛子应声而落，反应快的尖叫着飞走了，反应慢的被扣底下了。我高兴地冲着奶奶喊：逮住了，我逮住小小虫了！

我小心地把逮住的两只小小虫关进蚰子笼子里。谁知小小虫的气性特别大，不甘心地在笼子里上下翻飞、左右冲撞，怎奈竹篾编的笼子对于弱小的小小虫无益是铜墙铁壁，它们的每一次冲撞都被更大的力反弹回来。不一时，它们那褐色的羽毛就凌乱不堪了，头上还冒着血。它们扑腾累了，就绻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着。等它们缓过劲来，又是一轮新的冲撞。我把准备好的谷子和水递过去，它们看也不看，反而对着我的手指就是一啄。看它们可怜的样子，越发舍不得放它们了，心里还存在着一丝幻想，等它们饿极了，渴极了，累极了，总会屈服的。

小小虫。笼子里一片死寂，那两只小小虫，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像两团被遗弃的褐色绒球，一动不动。它们终究没有吃一口我喂的食物，没有喝一滴我给的水，就这样饥渴力竭地死去了。我提着那只瞬间变得沉重的笼子，站在晨光里，心里空落落的。病后初愈的欢愉，枣花的甜香、蜜蜂的嗡鸣，仿佛一下子隔得远了。

现在回想起来逮小小虫的糗事，仍然后悔。人与自然万物本应该和谐相处，不应该做相互伤害的事情。小小虫的天地和自由在蓝天白云，它也有父母兄弟姐妹，我不该把它们禁锢在狭小的笼子里，将自由和它们的亲人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