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上执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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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范仲淹《上执政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天圣五年月日,丁忧人范仲淹谨择日望拜,上书于史馆相公、集贤相公、参政侍郎、参政给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某居亲之丧,上书言事,逾越典礼,取笑天下,岂欲动圣贤之知,为身名之计乎?仲淹谓居丧越礼,有诛无赦,岂足动圣贤之知耶?矧亲安之时,官小禄薄;今亲亡矣,纵使异日授一美衣,对一盛馔,尚当泣感风树,忧思无穷。岂今几筵之下,可为身名之计乎?不然,何急急于言哉?盖闻忠孝者,天下之大本也。其孝不逮矣,忠可忘乎?此所以冒哀上书,言国家事,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庶乎四海生灵,长见太平。况今圣人当天,四贤同德,此千百年中言事之秋也。然圣贤之朝,岂资下士之补益乎?盖古之圣贤,以刍荛之谈而成大美者多矣,岂俟仲淹引而质之?况儒者之学,非道不谈。仲淹敢企仰万一,因拟议以言之,皆今易行之事,其未易行者,仲淹所不言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恭惟相府,居百辟之首,享万锺之厚,夙兴夜寐,未始不欲安社稷,跻富寿,答先帝之知,致今上之美。况圣贤存诚,以万物为体,思与天下同其安乐。然非思之难,致之难矣。仲淹窃览前书,见周汉之兴,圣贤共理,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则当时致君者,功可知矣。周汉之衰,奸雄竞起,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则当时致君者,罪可知矣。李唐之兴也,如周汉焉;其衰也,亦周汉焉。自我宋之有天下也,经之营之,长之育之,以至于太平,累圣之功,岂不大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然否极者泰,泰极者否,天下之理,如循环焉。惟圣人设卦观象,「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非知变者,其能久乎?此圣人作易之大旨,以授于理天下者也,岂徒然哉?今朝廷久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弗用矣,士曾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久困穷矣。朝廷无忧,则苦言难入;天下久平,则倚伏可畏;兵久弗用,则武备不坚;士曾未教,则贤材不充;中外奢侈,则国用无度;百姓困穷,则天下无恩;苦言难入,则国听不聪矣。倚伏可畏,则奸雄或伺其时矣;武备不坚,则邻狄或乘其隙矣;贤材不充,则名器或假于人矣;国用无度,则民力已竭矣;天下无恩,则邦本不固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倘相府思变其道,与国家磐固基本,一旦王道复行,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由今相府致君尧舜之功也。傥不思变其道,而但维持岁月,一旦乱阶复作,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亦今相府负天下之过也。昔曹参守萧何之规,以天下久乱,与人息肩而不敢有为者,权也。今天下久平,修理政教,制作礼乐,以防微杜渐者,道也。张华事西晋之危,而正人无徒,故维持纪纲,以延岁月,而终不免祸,以大乱天下。今圣人在上,老成在右,岂取维持之功,而忘磐固之道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仲淹窃请相府报国致君之功,正在乎固邦本,厚民力,重名器,备邻敌,杜奸雄,明国听也。固邦本者,在乎举县令,择郡守,以救民之弊也。厚民力者,在乎复游散,去冗僭,以阜时之财也;重名器者,在乎慎选举,敦教育,使代不乏材也;备远人者,在乎育将材,实边郡,使人无觊觎也;杜奸雄者,在乎朝廷无过,生灵无怨,以绝乱之阶也;明国听者,在乎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于有道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夫举县令,择郡长,以救民之弊者,何哉?仲淹观今之县令,循例而授,多非清识之士。衰老者为子孙之计,则志在苞苴,动皆狥己;少壮者耻州县之职,则政多苟且,举必近名。故一邑之间,簿书不精,吏胥不畏,徭役不均,刑罚不中,民利不作,民害不去,鳏寡不恤,游惰不禁,播蘜不增,孝悌不劝。以一邑观之,则四方县政如此者十有七八焉,而望王道之兴,不亦难乎?仲淹恐来代之书论得失者,谓相府有不救其弊之过矣,如之何使斯人之徒为民父母,以困穷其天下?又朝廷久有择县令、郡长之议而不遂行者,盖思退人以礼,不欲动多士之心,故务因循而重改作也,岂长世之策哉?倘更张之际,不失推恩,又何损于仁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约天下令录,自差京朝官外,不过千数百员,自来郊天之恩,鲜及州县。若天下令录,自大礼以前满十考者,可成资日替与职官;七考以上,可满日循其资俸,除录事参军,则县令中昏迈常常之流,可去数百人矣。盖职官录事参军,不甚亲民,为害亦细。此谓退人以礼,士岂有怨心哉?其间课最可尚,论荐颇多,俟到铨衡,别议畴赏。前既善退,后当精选。其判司簿尉,仍赐令录之俸。其曾任令录,有遇该恩合入本资者,可依初入之例,颁此数条。合入者鲜,然后委清望官于幕职判司簿尉中,历三考以上,具理绩举充。其川、广、福建县令,可委转运使等,就近于判司簿尉中举移,庶从人便。若此后诸处县令,特有课最可旌尚者,宜就迁一官,更留三载,庶其宣政者可以成俗,其侥幸者自从朝典。如此行之,三五年中,天下县政可澄清矣。愿相府为天下生灵而行之,为国家磐固基本而思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则天下幸甚幸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仲淹又观今之郡长,鲜克尽心,有尚迎送之劳,有贪燕射之逸,或急急于富贵之援,或孜孜于子孙之计。志不在政,功焉及民?以狱讼稍简为政成,以教令不行为坐镇,以移风易俗为虚语,以简贤附势为知几。清素之人,非缘嘱而不荐;贪黩之辈,非寒素而不纠。纵胥徒之奸克,宠风俗之奢僭。况国有职制,禁民越礼,颁行已久,莫能举按。使国家仁不足以及物,义不足以禁非。官实素餐,民则菜色。有恤鳏寡,则指为近名;有抑权豪,则目为掇祸。苟且之弊,积习成风。俾斯人之徒共理天下,王道何从而兴乎?仲淹恐来代之书论得失者,亦谓圣朝有不救其弊之过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然朝廷以黜陟郡长为难者,官有定制,不欲动摇,惧其招怨谤而速侥幸尔。故知县两任,例升通判;通判两任,例升知州。奈何在下之时,饰身修行,邀其清举;居上之后,志满才乏,愆于素持;止能偷安,未至覆𫗧。故贤愚同等,清浊一致。此乃朝廷避怨于上,移虐于下,俟其自败,民何以堪?故郑庄公伺共叔之自毙,而春秋罪焉,以其长恶也。易曰:「履霜坚冰至。」由辨之不早辨也。此圣人昭昭之训,岂用于先王而废于今日者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近年诸处郡长,以赃致罪者数人,皆贯盈之夫,久为民患。如此之类,至终不败者,岂止数人而已乎?虽转运使提点刑狱,职在访察,其如位望相亚,怨仇可敌,非致败露,鲜敢发明。宜乎论道之间,无以激扬天下。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皇上凝命,于今六载矣,以军国重大,未可行远古之道。今郊礼之余,宜宣大庆,可于两制以上,密选贤明,巡行诸道,以兴利除害,黜幽陟明,舒惨四方,岂同常务?可命御史严谕百僚与出使之官,绝书刺往返之礼;仍翌日省途,以禁请托。苟利天下,大体何伤?所出使之官,宜以「宣庆」为名,安远听也。其诸道知州、通判,耄者,懦者,贪者,虐者,轻而无法者,堕而无政者,皆可奏降,以激尸素。又四方利弊,得以上闻。未举巡守之礼,而遣观风之使,非不典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然后委清望官,于朝臣通判中举诸郡长,于朝臣知县中举诸通判。今后通判之官,非著显效及有殊荐,虽或久次,止可加恩;郡国之符,不当轻授。其知县之人入通判者,宜比此例。如此行之,天下郡政其滥鲜矣。今一司一务,犹或举官,一郡之间,生灵数万,反可轻授于人乎?愿相府为天下生灵而行之,为国家磐固基本而行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天下幸甚幸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仲淹前所谓「官有定制,不欲动摇,惧其招怨谤而速侥幸」者。两宫圣人临轩命使,激扬善恶,澄清天下,何怨谤之有乎?自兹以降,非举不授。举官之责,厥典非轻,何侥幸之有乎?如所举之人,果成异政,则宜旌尚举主,以劝来者。圣朝未行此典,盖亦阙矣。</p> <p class="ql-block">天圣五年某月某日,守丧之人范仲淹恭敬地选择日期,遥望朝廷行拜礼,上书给史馆相公、集贤相公、参政侍郎、参政给事:“我正在守丧期间,上书谈论国家大事,超越了常规礼仪,会被天下人取笑,难道我是想借此打动圣贤的知晓,为自己谋求名声和地位吗?我认为守丧期间超越礼仪,按罪当诛,绝不赦免,这哪里能够打动圣贤的知晓呢?况且母亲在世时,我官职小俸禄少;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即使将来有一天能得到华美的衣服、丰盛的食物,尚且应当面对风中之树而哭泣,感怀无尽的忧伤。难道在如今灵座之下,我能为自己的名声和地位着想吗?如果不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急于上书言事呢?大概听说忠孝是天下的根本。我的孝行已经无法尽到,忠诚难道可以忘记吗?这就是我冒着守丧的哀痛上书,谈论国家大事的原因,不因为自己个人的悲伤而忘记天下的忧愁,希望四海的百姓,能够长久地看到太平景象。何况如今圣人在位,四位贤能的大臣同心同德,这是千百年中进言国事的好时机。然而在圣贤的朝廷中,哪里需要下层士人的补益呢?大概古代的圣贤,因为听取了普通人的意见而成就伟大事业的情况有很多,哪里需要我来引述证明呢?况且儒家的学说,不是关于道的内容就不谈论。我斗胆企望能有万分之一的作用,因此斟酌商议后上书言事,所说的都是如今容易施行的事情,那些不容易施行的事情,我就没有提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恭敬地想到宰相府,位居百官之首,享受着优厚的俸禄,早起晚睡,未尝不想使国家安定,让百姓富足长寿,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成就当今皇上的美好德政。况且圣贤心存诚意,以万物为一体,想着与天下人共同享受安乐。然而不是思考这些问题困难,而是实现这些目标困难。我私下阅读前代的史书,看到周朝和汉朝的兴起,圣贤共同治理国家,使天下富足长寿达数百年,那么当时辅佐君主的人,功劳可想而知。周朝和汉朝的衰落,奸雄竞相兴起,使天下百姓遭受数百年的战乱之苦,那么当时辅佐君主的人,罪过也可想而知。李唐王朝的兴起,如同周朝和汉朝一样;它的衰落,也和周朝、汉朝一样。自从我们宋朝拥有天下以来,经营治理,养育百姓,以至于达到太平,历代圣君的功劳,难道不大吗?然而否极泰来,泰极否来,天下的道理,就像循环一样。只有圣人设置卦象观察现象,“事物发展到尽头就会发生变化,变化了就能通达,通达就能长久”。不知道变通的人,怎么能够长久呢?这是圣人创作《周易》的主要宗旨,用来传授给治理天下的人,难道是没有意义的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朝廷长久没有忧患了,天下长久太平了,军队长久没有使用了,士人未曾受到良好的教育,朝廷内外正在崇尚奢侈,百姓却长久地陷入贫困。朝廷没有忧患,那么逆耳忠言就难以被听取;天下长久太平,那么福祸相依的情况就令人畏惧;军队长久没有使用,那么军事装备就不坚固;士人未曾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么贤能的人才就不充足;朝廷内外崇尚奢侈,那么国家的用度就没有节制;百姓陷入贫困,那么国家就缺乏恩泽。逆耳忠言难以被听取,那么君主就会视听不明;福祸相依的情况令人畏惧,那么奸雄或许会等待时机;军事装备不坚固,那么邻国的敌人或许会趁机而入;贤能的人才不充足,那么名位和爵号或许会被他人借用;国家的用度没有节制,那么民力就会枯竭;国家缺乏恩泽,那么国家的根本就不稳固。倘若宰相府思考改变这些状况的方法,与国家一起巩固根本,一旦王道再次推行,使天下富足长寿达数百年,这就是如今宰相府辅佐君主成就的功劳。倘若不思考改变这些状况的方法,而只是维持现状,一旦祸乱的根源再次发作,使天下百姓遭受数百年的战乱之苦,这也是如今宰相府辜负天下的过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从前曹参遵守萧何的规矩,因为天下长久战乱,让百姓休养生息而不敢有所作为,这是变通的方法。如今天下长久太平,整顿政治教化,制定礼乐制度,来防微杜渐,这是正道。张华身处西晋危亡之际,而正直的人没有帮手,所以只能维持国家的纲纪来延续岁月,最终还是不免于灾祸,导致天下大乱。如今圣人在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在身边,怎么能只追求维持现状的功劳,而忘记巩固国家根本的道理呢?我私下认为宰相府报答国家、辅佐君主的功劳,正在于巩固国家的根本、增强百姓的实力、重视名位和爵号、防备邻国的敌人、杜绝奸雄的兴起、使君主视听清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巩固国家的根本,在于推举县令、选择郡守,来挽救百姓的弊病。增强百姓的实力,在于让游手好闲的人回归生产,去除奢侈僭越的行为,来增加当时的财富。重视名位和爵号,在于谨慎地选拔人才,重视教育,使每一代都不缺乏人才。防备邻国的敌人,在于培养将领的才能,充实边境的郡县,使敌人没有觊觎之心。杜绝奸雄的兴起,在于朝廷没有过错,百姓没有怨言,来断绝祸乱的根源。使君主视听清明,在于保护正直的大臣,斥退奸佞的小人,使君主能够治理有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推举县令、选择郡守,来挽救百姓的弊病,这是为什么呢?我观察如今的县令,按照惯例任命,大多不是清明有见识的人。年老体衰的人,为子孙考虑,就一心想着收取贿赂,行动都是为了自己;年轻力壮的人,以担任州县的官职为耻,那么政务大多敷衍了事,做事必定追求眼前的名声。所以在一个县里面,文书档案不精细,官吏不畏惧,徭役分配不均,刑罚不恰当,对百姓有利的事情不做,对百姓有害的事情不除去,鳏寡孤独的人得不到抚恤,游手好闲、懒惰的人不加以禁止,农业生产不增加,孝悌之道不加以劝勉。以一个县来观察,那么四方的县政像这样的十有七八,而希望王道兴起,不也是很困难吗?我担心后代书写历史评论得失的人,会说宰相府有不挽救这些弊病的过错。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去做百姓的父母官,从而使天下百姓陷入贫困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另外,朝廷长久以来就有选择县令、郡守的议论却没有施行,大概是想着要以礼辞退那些不称职的人,不想触动众多士人的心思,所以就因循守旧,慎重于改革,这难道是长治久安的策略吗?在变革的时候,不失去施加恩泽,又怎么会损害仁爱呢?如今统计天下的县令、主簿,除了由京朝官直接任命的以外,不过一千几百人,向来祭祀上天的恩典,很少惠及州县。如果天下的县令、主簿,在大礼之前任职满十考的,可以在任期满后调任为职官;任职满七考以上的,可以在任期满后按照其资历和俸禄,任命为录事参军,那么县令中昏庸年迈、才能平常的人,就可以去除几百人了。大概职官、录事参军,不太接近百姓,造成的危害也比较小。这就是所说的以礼辞退人,士人怎么会有怨恨之心呢?其中政绩最为突出、被推荐较多的人,等到了吏部考核的时候,再另外商议赏赐。前面已经很好地辞退了不称职的人,后面就应当精心选拔人才。那些判司、簿尉,以及初次担任县令、主簿没有经过推荐的人,都可以任命为录事参军,如果没有空缺的职位,可以授予大县的簿尉,并仍然赐予县令、主簿的俸禄。那些曾经担任过县令、主簿,遇到恩典应当进入相应官资的人,可以依照初次任职的例子,颁布这几条规定。能够进入的人很少,然后委托有声望的官员在幕职、判司、簿尉中,选择任职满三考以上、有治理功绩的人举荐充任县令。四川、广东、福建的县令,可以委托转运使等,就近在判司、簿尉中举荐调任,希望能顺从人们的便利。如果此后各地的县令,有特别突出的政绩值得表彰的,应该就地升迁一级官职,再留任三年,希望那些宣扬政教的人能够形成良好的风俗,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就依从朝廷的典章制度。像这样施行,三五年内,天下的县政就可以得到澄清了。希望宰相府为了天下的百姓施行这些措施,为了国家巩固根本而思考这些问题,不要因为担心听取普通人的意见而有所嫌隙就放弃,那么天下就非常幸运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又观察如今的郡守,很少能够尽心尽责,有的注重迎接送往的劳累,有的贪图宴饮射猎的安逸,有的急于寻求富贵的援助,有的孜孜不倦地为子孙谋划。志向不在于政事,功劳又怎么能惠及百姓呢?把诉讼案件稍微减少就当作政事成功,把教令得不到执行当作安定,把移风易俗当作空话,把轻视贤能、依附权势当作懂得时机。清正廉洁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人嘱托就不被推荐;贪婪腐败的人,如果不是出身贫寒就不被纠察。放纵官吏的奸诈苛刻,纵容风俗的奢侈僭越。况且国家有职官制度,禁止百姓超越礼仪,颁布施行已经很久了,却没有人能够检举查办。使得国家的仁爱不足以惠及万物,正义不足以禁止非法行为。官员实际上是在白白地享受俸禄,百姓却面有菜色。有抚恤鳏寡孤独的行为,就被指责为追求名声;有抑制权贵豪强的举动,就被视为招惹灾祸。敷衍了事的弊病,积习成为风气。让这样的人共同治理天下,王道从哪里兴起呢?我担心后代书写历史评论得失的人,也会说圣朝有不挽救这些弊病的过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然而朝廷把升降郡守当作困难的事情,是因为官职有固定的制度,不想轻易变动,害怕这样做会招来怨恨诽谤,加速人们的侥幸心理。所以知县担任两任,按照惯例升任通判;通判担任两任,按照惯例升任知州。为什么在下面任职的时候,修饰自身、修养品行,谋求得到清明的举荐;而在担任高位之后,志向满足而才能缺乏,违背了自己平素的操守;只能苟且偷安,还没有到失败的地步。所以贤能和愚笨的人同等对待,清廉和污浊的人没有区别。这就是朝廷在上面避免怨恨,却把暴虐转移到下面的百姓身上,等到他们自己失败,百姓怎么能够承受呢?所以郑庄公等待共叔段自己走向灭亡,而《春秋》责备他,因为他助长了恶行。《周易》说:“脚踏上霜,就知道坚冰将要到来。”这是因为没有早早地分辨清楚。这是圣人明白清楚的训诫,难道只适用于先王时代而在今天就废弃了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近年来各地的郡守,因为贪污而获罪的有几个人,都是罪恶满贯的人,长久以来成为百姓的祸患。像这样的人,最终没有失败的,难道只有几个人吗?虽然转运使、提点刑狱,职责在于察访,但他们的地位和声望相当,怨恨和仇隙可以相抵,不是事情败露,很少有人敢揭发。难怪在谈论治国之道的时候,没有办法激励天下。古代天子五年巡视一次,皇上登基,到如今已经六年了,因为军国大事重大,不能施行远古的制度。如今在祭祀上天的大礼之后,应该宣布大庆,可以在两制以上的官员中,秘密选拔贤明的人,巡视各个道,来兴利除害,罢黜昏庸的官员,提拔贤明的官员,使各地的情况都能得到了解,这哪里是平常的事务呢?可以命令御史严肃地告知百官和出使的官员,断绝书信往来的礼节;并且第二天就精简行程,来禁止请托。如果对天下有利,对大局又有什么损害呢?派出的官员,应该以“宣庆”为名,使远方的人能够安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各个道的知州、通判,年老体弱的,懦弱无能的,贪婪的,暴虐的,轻佻而没有法度的,懈怠而没有政绩的,都可以上奏降职,来激励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这样又可以使四方的利弊得失,能够上报朝廷。没有举行巡视的礼仪,而派遣观察风俗的使者,这也不是不符合典章制度。然后委托有声望的官员,在朝臣、通判中举荐各个郡守,在朝臣、知县中举荐各个通判。今后通判的官职,如果没有显著的成效和特殊的举荐,即使任职时间很久,也只能施加恩典;郡守的职位,不应当轻易授予。那些从知县升任通判的人,应该比照这个例子。像这样施行,天下的郡政就很少有滥竽充数的情况了。如今一个部门、一项事务,尚且有人举荐官员,一个郡里面,有几万百姓,反而可以轻易地授予他人吗?希望宰相府为了天下的百姓施行这些措施,为了国家巩固根本施行这些措施,不要因为担心听取普通人的意见而有所嫌隙就放弃,天下就非常幸运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前面所说的“官职有固定的制度,不想轻易变动,害怕这样做会招来怨恨诽谤,加速人们的侥幸心理”。如今两宫圣人亲临朝廷任命使者,激励善恶,澄清天下,哪里会有怨恨诽谤呢?从此以后,不是经过举荐的人不授予官职。举荐官员的责任,其典章制度非常重要,哪里会有侥幸心理呢?如果所举荐的人,果然有优异的政绩,那么就应该表彰举荐的人,来勉励后来的人。圣朝没有施行这个典章制度,大概也是一个缺失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县令、郡守已经得到了有才能的人,然后让游手好闲的人回归生产,去除奢侈僭越的行为,来增加当时的财富,这是为什么呢?我观察天下的粮食和布帛,价格飞涨,议论的人认为是因为百姓众多,才使得这样。我认为百姓众多,那么从事生产的人也多,怎么会是因为人多而成为负担呢?大概古代有士、农、工、商四民,秦汉以后,又加上了僧尼、道士,一共六民了。如今在这六民之中,游手好闲的人不可胜数,而他们都依靠农民生活,怎么能让物价不贵呢?怎么能让农民不困穷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