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周末我参观了河北文学馆展示厅，馆内陈列着河北历代文坛巨匠的生平与作品。在众多闪耀的名字中，铁凝如一颗穿越时空的星辰，格外引人注目。她1957年生于北京，却将灵魂深植于河北的泥土；她现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中国文联主席，却始终以笔为灯，照亮平凡生命的幽微角落。她的名字早已成为中国文学的一枚印记，而当我们走近她的生命轨迹，便会发现那条从保定蜿蜒而出的文学之路，是如何在血脉与土地、艺术与现实的交织中，铺展出一段关于“双重馈赠”的深沉叙事。</p> <p class="ql-block"> 故乡与远方，是铁凝笔下永恒的张力。她的籍贯在河北保定高阳，那一片被华北平原环抱的土地，虽非她出生之所，却是她精神世界的原乡。青年时期在保定博野县的插队岁月，让城市长大的她第一次真正触碰到土地的温度与农人的呼吸。正是在这城乡交汇的缝隙里，文学的星火悄然点燃。《哦，香雪》(获1982年全国短篇小说优秀奖)中那列每晚只停一分钟的火车，不只是通往山外世界的象征，更是她对故土深情凝望的投射。台儿沟少女眼中闪烁的渴望，一个铅笔盒、一盏马灯、一声汽笛，都被她用文字淬炼成诗意的结晶。《没有纽扣的红衬衫》这部中篇小说发表于1984年，该作品后被改编为电影《红衣少女》，上映后引发广泛关注，最终斩获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殊荣。她的作品那泥土的气息，从未被城市的书香稀释，反而在她的笔下升华为一种清澈而坚韧的美学。</p> <p class="ql-block"> 铁凝的艺术启蒙，始于父亲铁扬的调色盘。作为一位杰出的油画家，铁扬教会女儿的不只是色彩的名称，而是如何用眼睛“写作”。他曾说：“世上没有没颜色的东西。”这句话如一道光，照亮了铁凝观察世界的路径。在她笔下，电话机不是静物，而是“落在棕红色桌面上，被午后光影切成两半”的生动存在；一扇窗、一道墙、一束光，皆有其情绪与重量。这种视觉化的语言训练，赋予她文字以画面的纵深与光影的律动。而父亲画布上那些北方田野的麦浪、农妇的侧影、老屋的檐角，更让她学会从日常中打捞诗意——艺术不在远方，而在凝视的深度里。</p> <p class="ql-block"> 如果说父亲给了她文学的骨骼，那么母亲——一位从事声乐教育的艺术家——则为她的文字注入了血脉与呼吸。母亲的歌声与乐理，潜移默化地塑造了铁凝对语言节奏的敏感。在《没有纽扣的红衬衫》中，少女安然的倔强与纯真，并非靠情节堆砌，而是通过对话的顿挫、叙述的起伏、沉默的留白，如乐章般层层推进。那是一种可听的文字，有强弱、有休止、有共鸣。母亲教会她倾听，而她将这份倾听转化为书写——让每一个句子都带着心跳的节拍，让每一段叙述都如旋律般在读者心中回荡。</p> <p class="ql-block"> 然而，铁凝的伟大，不在于她继承了多少艺术基因，而在于她主动走出书斋，走向生活粗粝的现场。她没有沉溺于家庭赋予的审美优渥，而是选择将自己抛入乡野，在城市与乡村、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中淬炼文字。父亲教她“如何看”，母亲教她“如何听”，而生活教会她“如何感受”。正是这种双重馈赠与自我跋涉的融合，使她的作品既有知识分子的清醒与格调，又饱含普通人生活的体温与重量。香雪的纯真、安然的叛逆，皆非符号化的形象，而是从土地里长出的灵魂，闪烁着在困境中追寻光明的倔强光芒——这何尝不是铁凝自身文学生命的隐喻？</p> <p class="ql-block"> 回望铁凝的创作之路，仿佛看见一条由血脉与土地共同滋养的河流。保定的风土是她的源头，父亲的色彩是她的支流，母亲的旋律是她的波光，而她自己对生活的深入与思考，则是推动河水奔涌向前的力量。她的写作，既是对家庭与故乡馈赠的深情承接，也是一次次勇敢的突围与重塑。在传承中突破，在倾听中发声——这不仅是铁凝的艺术之道，也是每一个渴望表达自我的人所面对的永恒命题。生命的双重馈赠，从来不是命运的恩赐，而是我们如何以心承接，并在广阔世界中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