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醉红的枫林

中山

秋天的风，忽然间变了性情。不再是夏末那黏稠温热的气息，而是变得清冽透亮，像一道刚从深井里汲上来的水，流过皮肤时，带着一种决绝的凉。它掠过树梢，那些往日里肥腴的绿叶，便仿佛被抽走了青春的汁液，一夜之间憔悴了容颜，泛出了斑驳的鹅黄。

那是一种浅淡的、像旧书信纸，在薄薄的日光里，无言地诉说着光阴的故事。而真正的惊心动魄，却在山野的深处。那是一片枫树林。夏日里，它们与众生一同绿着，并不惹眼。可秋风这把无情的剪刀，裁去了它们的平凡，却赋予了它们最浓烈的生命华章。

远山的那一抹红，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先像是一点胭脂，而后像是一抹霞晕，到了最后，竟像是打翻了晚霞的染缸，泼洒得漫山遍野，淋漓酣畅。那红，是朱砂，是烈焰，是心头沁出的一粒血珠，在苍黄的天宇与寂寥的山峦间，熊熊地燃烧着，安静地呐喊着。

这红，太像一种情绪了。我独坐窗前，看那一片火红在风中摇曳，心便仿佛被那颜色烫了一下。这相思，不像春日的缠绵，带着潮湿的、萌动的渴望；这相思，是秋日的，是沉淀了的，是浓缩了的。它有着风的筋骨，凉的质地，却又包裹着枫叶般炽热的内核。

这种红，极像一种被时光与距离酝酿得愈发醇厚的情结——相思。让你在加衣时想起另一个人的冷暖；让你在品尝新上市的和甜中带苦的柿饼时，想起共赏一轮清辉的往昔。那人的眉眼，在记忆里被这秋天色彩反复描摹，竟比眼前真实的景物，还要清晰几分。

古人词中说：“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片醉红的枫林，那哪里是泪染的，分明是心头熬煎出的血，一点一滴在岁月的霜寒里，凝结而成的不朽的丹朱。秋风又起，几片艳红的枫叶离开了枝头，在空中旋舞着，如同一只只寻觅的彩蝶。它们飘向了远方，带着这秋凉里的，最长最红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