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汕坞随拍遐想

朱煜良

这里是一处“山间院”农庄。白墙黛瓦在晨光中静立，飞檐翘角如笔锋挑向天空，树影斜斜地洒落在石阶前，我沿着青石板路缓步而行，脚步轻得怕惊扰了时光的呼吸。这里不是喧嚣景区，而是生活本身在低语。

抬头望去，屋脊曲线如一首未唱完的古调，瓦片层层叠叠，像被岁月压平的诗行。阳光穿过云隙洒下来，在墙面上投下来斑驳的光影，那一瞬，我忽然明白了为何古人说的“屋檐能藏风”。它藏的不只是雨，还有四季流转的风土人情和晨昏交替的心事。我驻足良久，仿佛听见了百年前谁家孩童跑过天井的笑声。

石桥横卧水上，拱形如眉，将两岸的静谧轻轻拢在一起。水波不兴，桥影倒悬，连远处山峦都放低了声音。我倚着栏杆，看一片落叶缓缓漂过，像一封无人投递的信，写满了秋日的私语。岸边的老屋门前，竹竿上晾着蓝印的花布，随风轻晃，恍惚间分不清是布在动，还是倒影在游。

又见石桥，傍依白墙黑瓦，依旧水光潋滟。不同的是，这一回有乌篷船从桥洞下悠哉穿出，船尾划开一线细细的浪花，揉碎了整幅水墨。船夫戴着斗笠，不紧不慢地摇着橹，节奏像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我忽然想：所谓的慢生活，或许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这里的人从来就是这样生活。

依山傍水的村子宁静祥和，门前石阶被踩得发亮。一棵老树斜斜伸向水面，枝叶间漏下碎金般的光影。远处山色空蒙，像被水汽晕染过的宣纸。我坐在码头边的石凳上，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看着云在水里走，听着风穿过巷口的轻响。原来最奢侈的事，是允许自己“浪费”一段光阴。

这一带的水岸较开阔，几栋房子错落排开，白墙灰瓦，倒映在波光里像一幅未干的油画。小路沿着山坡蜿蜒上去，不知通向谁家的院落。我沿着水边走，脚边是青苔湿润的痕迹，空气中浮着草木的清气。忽然间觉得，这样的地方，连发呆都成了一种享受。

桥下静静地停着一艘小船，船头挂着个胡萝卜模样的挂饰，憨态可掬。船身油漆得鲜亮，红黄色相间，与周遭的古朴形成了有趣的对仗。我想，定是哪家孩子的心爱之物，或是船娘讨个彩头的小趣味。河水静静流淌，载着这份俏皮，也载着水乡的温柔。

白墙的屋舍旁，石桥如虹，倒影在水中轻轻晃动。绿意从墙角漫出来，藤蔓攀着旧砖，像是要替岁月写下注脚。我蹲下身，看着水中游过的一条小鱼，它轻盈地穿过桥影，穿过云天，仿佛游进了画心。那一瞬间，我也仿佛感觉成了画中人，不必言语，只消静立，便已与这世界相融。

船头上坐着一位穿红色救生衣的女子，白裤干净利落。她望着水面微笑，阳光落在肩头，像披了层薄金。鲜花摆在两侧，五彩缤纷开得热闹。她恬静端坐，仿佛在等待一阵风，或是一句从水里浮出的老歌。我悄悄走过，不忍惊扰这份安然。

又见石桥，灰石砌就，桥下流水无声。两岸建筑新旧交错，山在背景里静静铺展。蓝天白云倒映水中，像天空沉入了地底。我沿着河岸走，脚步越来越慢，心却越来越轻。原来所谓逸趣，不是逃离喧嚣和烦恼，而是要学会如何在生活里停一停。

一艘木船缓缓驶过，船上几位游人穿着红色救生衣，坐在长椅上谈笑。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眯着眼晒太阳，还有人托着下巴看水。阳光洒在船板上，暖得让人想打盹。我远远望着，忽然羡慕起来，不是羡慕风景，而是羡慕起他们那种“此刻只为此刻存在”的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