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竹映菊守初心，——拟文同诗意

暮雨清秋

文字：暮雨清秋

美篇号：63744444

图片：网络

北风卷着霜粒掠过桃驿，我立在荒芜的庭院中，目光落在断砖残垣间的寒菊上。金黄花瓣凝着白霜，宛如碎玉，风过时，菊香混着竹影的清冽，扑面而来。指尖触到袖中那截今晨折下的竹枝，青碧竹皮上的节痕，恰似我三十载宦途里未曾弯折的脊梁。

"大人，洋州急信。"

随从的声音打破沉寂。我未急着展信，目光先落在墙角——上月途经时随手插下的竹枝，竟已抽芽展叶，瘦劲枝干顶着朔风，始终挺拔向上。

竹影横斜，泼墨般洒在断墙之上。风过，影动，那疏密有致的墨痕竟似要挣脱墙壁，一跃而入我案头的宣纸。

这让我想起熙宁三年陵州的冬天。

被贬那日，官舍外竹林簌响，寒风穿堂而过，冻得砚台凝冰。我呵着气搓热指尖，执着狼毫勾勒竹影。墨汁落在微凉的宣纸上，晕开浅浅的湿痕，如竹根浸在寒土中的潮气。新政严苛，同僚或缄口或趋附，唯窗外修竹任风摧霜打，依旧节节分明。

"文大人，这竹画得好，有风骨！"

百姓捧着菊干菊酒来送行时，一位老丈指着案头竹画感叹。那幅《寒竹图》上，竹叶边缘还凝着未干的墨霜，恰似竹枝顶霜的模样。

望着他们冻红的脸颊，我忽然明白：这竹不仅是我心中寄托，更是百姓眼中的期许。我将画作赠予老丈："竹能抗风，人能守志，只要初心不改，总有春暖花开时。"

后来听闻，老丈将画悬于村头祠堂，逢人便说："文大人的竹，是咱百姓的腰杆。"

八年间，我从陵州到邛州，再到汉中、洋州，每到一处必先种竹画竹。官场倾轧如寒风，权贵冷眼似霜粒，可每当提笔蘸墨，看着狼毫划过宣纸的沙沙声里，竹干渐次挺拔，心中躁郁便渐渐消散——

竹耐贫瘠，我便耐这宦海清苦；竹抗风雨，我便抗那世道谗言；竹节节向上，我步步只求一个坚定。

落座案前，我将袖中竹枝置于宣纸旁，指尖抚过竹节的糙感，提笔蘸墨。

先画竹根深扎，墨色浓沉如我扎根百姓；再画竹干挺拔，线条遒劲如我坚守气节；后画竹叶疏密，笔触灵动如我周旋官场却不缠私念。笔下行至竹节处，必顿笔回锋，墨色微浓，仿佛将心中一股不平之鸣、不折之志，尽数灌注于此节。这已非画竹，而是以笔为刀，镌刻我辈读书人的嶙峋傲骨。

狼毫扫过处，竹叶边缘带起细碎墨花，恰如窗外竹梢抖落的霜粒。竹影恰好落在笔尖，我顺势添了几株寒菊，金黄花瓣映青碧竹枝，霜粒凝于其上，别样清绝。

"不随众卉趋炎暖，独伴修篁耐雪霜。"

洋州公务繁杂，弹劾奏章刺耳，此刻却都抵不过竹影清宁、菊香氤氲。想起故乡绵阳的竹林，占水侵沙一万枝，那是母亲教我"竹有君子之风"的地方。

如今年近花甲，虽无陶潜归隐之勇，却有竹菊相伴之幸——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怀赤子心，守君之清。

"大人，墨凉了。"

随从添墨时，我正端详画中竹枝苍劲、菊瓣挺括。这恰似我的仕途——步履沉重，却未曾退缩；屡遭坎坷，反初心如磐。

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如春日艳花，一时夺目却经不起风雨；我愿做霜中竹菊，耐得清苦，守得孤芳。如今洋州百姓早听闻我画竹的声名，昨日还有孩童递来新折的竹枝，竹梢还沾着晨露，说："爹娘说，文大人的竹能撑腰，想求一幅挂在堂前。"

这便是百姓最纯粹的期许。

夜风渐浓，竹影与菊影在宣纸上重叠，烛火映照下，竟分不清是竹映菊，还是菊衬竹。浅酌案头温酒，菊香与酒香交织。

窗外，翠竹挺立，寒菊绽放，它们不懂官场风浪，却用最本真的姿态告诉我：坚守本心，便是风骨；不改其志，便有清香。

提笔，在画卷右下角钤下"文同"二字。墨迹干透的沙沙声，轻得像一声叹息。明日，洋州的公务、刺耳的弹劾，依旧会如潮水般涌来。

我将那截青碧的竹枝，仔细别在衣襟。它贴着心房，传来一丝微凉的坚定。

夜更深了。窗外，霜越寒，竹越见劲挺；雪越烈，菊越吐清芳。我与它们默然相对，心中澄明如洗。

这条路漫长且清苦，但——

竹节在，脊梁便不会弯；菊香在，初心便不会散。

如此，足矣。

附：《依韵和图南五首·大桃途次见菊》【宋】 文同

英英寒菊犯清霜，来伴山中草木黄。

不趁盛时随众卉，自甘深处作孤芳。

其他烂漫非真色，惟此氤氲是正香。

却念白衣谁送酒，满篱高兴忆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