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方向》续

林宝行

那天，他们又来了。

这是出院后的第一次复诊。和初次来时一样，他们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进我的诊室。午后的阳光斜照在他们身上，把两个人的影子融成了一个。

我起身相迎，像迎接久别重逢的故人。检查伤口时，她的恢复比想象中还要好，脸上泛着健康的光泽。可当我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面却依然黯淡，像是蒙着一层拂不去的薄雾。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该怎样告诉她，那片阴云还远远没有散去？我的每一个字都要格外小心——既不能惊扰她刚刚重建的希望，又不能让她低估了前路的艰险。对她来说，我或许就是那束光，可我比谁都清楚，这光能照多远，不全在我。

她抗拒化疗的态度，让我的处方单变得如此单薄。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念头，比治愈身体的顽疾还要难上几分。而我深知，这个选择背后，等待着的是什么。

我不由看向始终默默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他小心地扶她坐下，把她的外套叠好放在膝上。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的力量——需要他握紧她的手，带她穿过这段最黑暗的隧道；需要他成为她的灯塔，在风雨中为她指引方向。

唯有这样，生命才有可能在绝境中杀出重围。

送他们离开时，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我站在窗前，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微微侧身，为她挡住晚风，她靠在他肩上，走得很慢，却很稳。

真希望在很多个这样的黄昏里，还能看见他们依偎的身影，慢慢地，走向温暖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