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中的黑海”措卡湖

潇洒.麒麟

从新龙县城出发，沿着省道227线往麻日乡方向行驶，山路蜿蜒，空气渐凉。海拔攀升至3820米时，措卡湖便悄然出现在眼前——像一块被群山捧起的墨玉，静卧在乱石丛中。藏语里它叫“赞多措那玛”，意为“乱石中的黑海”，可眼前这湖水，分明清澈如镜，映着天光云影，哪有半分混沌？当地人说这是高僧点化的圣湖，驮水的骡子蹄印还留在湖边岩石上，我虽未亲眼得见，却在走近的那一刻，心下莫名生出几分敬畏。

清晨的阳光斜洒在湖面，水波不兴，仿佛整片森林都被轻轻翻了个身，倒映在水中。岸边的小湾曲折温柔，几座红墙金顶的建筑隐在树影里，像是从山林里自然生长出来的。我沿着湖边缓步前行，脚下的泥土松软，耳边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山丘染着秋色，黄绿交织，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又怕惊扰这份宁静，悄悄抹开了一角。

湖畔的寺庙群依山而建，红墙金顶在松林间若隐若现。阳光穿过树梢，落在屋顶的金饰上，闪出点点光斑，像是佛前摇曳的灯焰。我驻足凝望，湖水恰好将整座庙宇完整地“复制”了一遍，上下对称，虚实难辨。那一刻，我忽然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庙宇，哪一个是幻影？或许，正是这份倒影，才让人心生虔诚。

山间的积雪还未化尽，山坡上的森林层层叠叠，湖水却已解冻，清得能看见水底细石。庙前的湖面如镜，倒映着红墙金顶与苍松白雪，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几个游客在湖边轻声拍照，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我也屏息凝神，只觉山风拂面，冷冽中带着草木清香，仿佛整座山谷都在低语。

远处的雪山巍然耸立，山顶积雪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与蓝天相接，干净得不像人间。湖边一头牦牛低头吃草，尾巴轻轻甩动，像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活物。寺庙的金顶在松林掩映中闪烁，湖水静静承接着这一切——山、雪、庙、牛，还有那缕缕飘散的煨桑烟，全都落入水中，又被轻轻托起，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我坐在湖边一块温润的石头上，看阳光一寸寸挪过庙宇的屋檐。金色的装饰在光下熠熠生辉，倒影在湖中微微荡漾，像是佛经里跳动的字句。森林的影子斜铺在水面上，与建筑的轮廓交织，构成一幅天然的曼荼罗。有风掠过，湖面轻皱，那倒影便碎成一片金光，转瞬又恢复如初——就像人心，扰动之后，终归平静。

这湖最妙的，便是它那“镜面”般的湖水。无论山林如何变幻，云卷云舒，它总能不偏不倚地承接下来。我蹲下身，看见自己的脸也浮现在水中，与背后的庙宇、松林叠在一起，竟有几分庄重。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为何当地人视其为圣湖——它不只映照风景，更映照人心。

寺庙群错落于山坡之上，橙黄与红色的屋顶在绿林中格外醒目，却不显突兀，反倒像是山神特意为修行者准备的居所。阳光穿过林隙，洒在金色的屋顶上，整片建筑群仿佛在发光。我沿着石阶缓缓上行，脚步不自觉放轻，仿佛怕惊动了栖息在屋檐下的某只山鸟，或是打坐冥想的僧人。

离开时，我回头望了一眼。河流从山谷间穿行而过，山体裸露，岩石苍劲，却与那宁静的湖、庄严的庙形成奇妙的平衡。大自然从不刻意修饰，却总在最粗粝处，藏下最温柔的风景。措卡湖，便是这样一处让人心静的地方——它不喧哗，不张扬，只是静静地映着山林，映着寺庙，也映着每一个愿意停下脚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