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苦楝树》（修订本）连载（第十二集）

万石堂（林杰）

第九十章故地重游 　　这是一个明媚周末的早晨，阳光如蜜般流淌在街巷之间。刘明穿上一套崭新的西服，系上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杨少娟推门而入，眼前一亮，轻呼道：“今天你好帅气哦，打扮得这般精致，有什么特别打算？”话音未落，两人已相拥入怀，唇齿间溢满温柔。 刘明轻抚她的发丝，柔声道：“今天是周日，我有个念头，想征求你的意见——我们一起去重游故地，好不好？回到我们初识相恋的地方，再去看看那棵苦楝树，唱一唱《苦楝树之歌》，只你我二人，重温那段青春如歌的时光。” 杨少娟眸光闪动，笑意盈盈：“你的想法，我哪有不同意的？” “我是临时起意，现在还早，你去准备一下也来得及——别忘了带上那台傻瓜照相机，我们要把回忆重新拾起。” “好呀。”她转身回房，换上那条最爱的碎花裙，又在校门口的小摊买了糯米饭和酸梅汤，装进布兜，仿佛奔赴一场久别重逢的约定。两人并肩踏上公交，车轮轻转，载着心跳与期待，驶向记忆深处。 车上乘客不多，多是归乡的农民，车窗外的阳光如初启封的蜜糖，洒在街巷、电线杆上，暖意融融。驶出县城后，右江河的碧波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蜿蜒如带，远处山影苍茫，百岗路口渐渐清晰，熟悉的风景一幕幕掠过窗棂。 刘明凝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致，嘴角不自觉扬起。这条老公路、右江的流水，他再熟悉不过。他低声哼起《放排歌》：“……太阳哎，当头照，富江闪金波啰，一路木排一路走，一路欢笑一路歌……”歌声轻漾，仿佛将岁月拉回从前。此刻，天地之间，只属于他们两人。 杨少娟静坐身旁，手中提着布兜，装着糯米饭和两瓶酸梅汤，头上戴着那顶手织遮阳布帽，宛如走亲戚的乡间姑娘。她未言语，眼中却藏不住雀跃的光。离乡多年，那片土地如今可还如旧？苦楝树是否又高了几尺？今日并非旅行，而是去寻回遗落在风中的青春。 公交晃晃悠悠，途经平阳村时，刘明指向窗外：“看，那就是我当年工作过的供销社售货店——陈大姐就是在那里递给我那封信的。”他语气微颤，仿佛重回那个心跳加速的午后。店旁那棵芒果树依旧，他曾说那里的果最甜，汁最浓。码头上清流迎面，他曾钓起过芝麻魽，笑声还回荡在水波之上。 忽然，又一棵苦楝树掠入眼帘。刘明轻声哼起：“苦楝花开春未深，风吹落瓣似雨淋……”杨少娟一怔，随即会心一笑，接唱道：“两人并肩林深处，一曲清歌寄此心。”歌声相和，如风穿林，引得乘客侧目，却也投来羡慕的目光——那是岁月无法磨灭的深情。 车行至村口，那棵老树仍在，虽更显干枯，却依旧伫立如初。三十二公里处，车停人下。他们踏上石仔路，脚下沙沙作响，仿佛踩着往昔的回音。熟悉的土坯房依旧，拐角的路灯未改，门框上锈迹斑斑的锁，锁住了时光，却锁不住记忆。 刘明伫立拐角，目光迷离：“那天我们站在这里，你很开心，你告诉我你高考上线了。我原本准备好的那封信，终究没递出去。” “那你为什么不交呢？”她轻问。 “因为你考上了，我却落榜了。那落差太大，我不敢。” 她笑了：“所以才有了陈大姐牵线，缘分啊，躲都躲不掉。” 苦楝树仍在原地，树干苍劲，枝叶繁茂。树下那块“此树珍贵，请予保护”的木牌，虽经风雨，字迹仍清晰可辨。 他们走近了苦楝树，久而不见，树确实又长高长大了许多，杨少娟心痛地扶摸着树杆，说，很久不给树淋茶仔水了，不然它长得更快更壮。刘明又望着曾扎过铁线围着的地方，过去的岁月又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泪水盈在眼眶里头转，待彼此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们并肩地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好似还在这里扎根那样，更像是树上的连理枝。刘明从口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那是《苦楝树之歌》的手抄谱。“要不……再来一遍？” 杨少娟点头，清了清嗓子。风起，树叶簌簌飘落，歌声轻轻响起，穿过土坯房，在院墙间回荡，仿佛回应着岁月深处的回音。他们轮换着用傻瓜相机拍照，将遗失的时光一帧帧拾回。糯米饭香软，酸梅汤清冽，入肚后疲惫尽消，心却愈发丰盈。 刘明忽然忆起旧日所作之诗，轻声念道：“你我在异乡，咫尺隔墙望。出工同时去，相闻做饭忙。” 杨少娟拍手笑道：“念得抑扬顿挫，心都被带回去了。你果真是个才子，我没看错人！”笑声清朗，如风拂林。 “这是真情实感啊，”刘明望着她，“是你给我带来的灵感，若非是你，我又怎会写出这样的诗？” 情人相聚，时光飞驰，抬头昂望，太阳渐斜，归程将至。草地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杨少娟靠在刘明肩上，轻声道：“以后每年春天，我们都来，好不好？” 他握紧她的手：“不止春天，只要你想，哪天都是故地重游的日子。” 车轮滚滚，载客的车同载着两人，也载着一段不肯老去的时光，缓缓驶向家的方向。杨少娟靠在刘明肩上，沉入温柔的梦乡。 车到站时，夕阳正落在街树与屋檐之间，如一盏暖黄的灯。刘明轻唤：“到站了。”她揉揉眼，第一句话是：“下次来，我想带孩子一起来。” 他点头，目光温柔：“好。让他们也听听那首《苦楝树之歌》，看看爸妈年轻时，曾在这里唱过的歌谣。” 下一步他们就要迎接国庆节的到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做。 可此刻，他们心里只装着今天这件事：那棵苦楝树还在等他们回来。它不说话，却记得每一片飘落的叶子，是因为他们的歌声而抖落；每一阵穿过的风，记录着这次他们并肩而坐的低语。它见证了两个已不是少年的少年如何在秋日的树影下悄悄靠近，它又目送着他们依依的惜别，盼望着在今后命运的转角再次重逢。 第九十一章张灯结彩迎佳宾 　　国庆节将来临，红城县即将撤县，设为县级市。这个革命老区近年来的变化的确太大了，日新月异。红七军军部的粤东会馆每天都开放，吸引着许多观众前来参观，拍照留念，缅怀着老一辈革命家的丰功伟绩。红城沉浸在浓浓的节日气氛中，街上多处拉起横幅，立起大红的拱门……许多机关单位、学校的大门口都张灯结彩，升了国旗，挂了大红的灯笼。最热闹的属人民公园门前两侧，红旗招展，摆满开着花的盆景，姹紫嫣红，花香四溢，吸引着游人驻足观赏。公园里游人如织，到处欢声笑语。园中湖、猴子山、动物园更是众人聚集之处，快乐和幸福绽放在每个游玩的人的脸上…… 刘明和杨少娟的婚礼也一天天临近了。他们的爱情是在插队时产生的，苦楝树是他们感情的摇篮，他们是知青夫妻。要办喜事，他们考虑到了许多事情，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就是趁着举办婚礼时再一次当众唱起《苦楝树之歌》，唤起人们对知青岁月的回忆，同时将各自学到的歌唱技艺向宾朋们汇报，把婚礼办得隆重热烈，有自己的特色。刘明说这样的婚礼拥有非同一般的意义，而杨少娟也说我早有这样的计划。 刘明想起刚参加工作时杨少娟写给他的信，这封定情信令他热血沸腾，使他们人生轨迹再次汇合，以新的姿态和精神面貌重唱《苦楝树之歌》。这封信刘明不知看过多少次了，每一个字他都可以背出来。 婚礼烫金的请柬已在一周前发出，按当地习俗，婚礼前一天晚上是迎新娘的时候，两人除了请自己的亲人来观礼外，还特意邀请了当年许多插友来闹新房、吃喜酒。当然，凡在四队插过队的插友他们都尽可能邀请参加。 国庆节前夜，朗月高悬，秋风凉爽，第二日晚上刘明和杨少娟就要举行隆重的婚礼。 杨少娟打扮得特别地妩媚端庄，红彤彤的脸庞光彩照人，乌黑的羊角辫添上了些许浪漫的风采，白衫衬配蓝色短裙……而刘明则穿着一尘不染的新皮鞋，左手上戴着新手表，身上穿着崭新的夹克外套和直挺挺的裤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们俩人在喜庆的鞭炮声响过后，就站在学校分配的新房门口笑迎着各位宾客。因为两人都在一个单位，他们得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新房。房子在环境清幽的校园的宿舍区，宽敞的客厅可容下数十人。 夜风轻拂，校园里的桂花开得正浓，香气顺着窗缝溜进屋内，和笑声混在一起，暖得人心发烫。新房里早已布置妥当，大红“囍”字贴在门楣上，墙上挂着他们年轻时的老照片——还有两个穿着时髦服装在一棵苦楝树下，身后是大片稻田的照片。照片虽泛黄，可眼神里的光却像今夜的月亮一样亮。有人指着照片打趣：“那时候穷得叮当响，现在可成了双职工、住楼房，还赶上了撤县设市的好时候！”众人哄笑，刘明也笑，眼角却微微泛湿。 第九十二章欢聚一堂话今昔 　　在墙上的挂钟指向八时的时候，刘日铭来了。他比过去精神多了：白衬衫上打着红领带，穿上一条背带裤，脚下皮鞋黑得发亮，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上涂了发腊，整个人的打扮很时髦，像要登台表演的演员，又像是归国华侨。 他一见刘明就说“恭喜”，刘明忙作个揖说“多谢”。刘日铭是从自治区首府来的，他说他本来很忙，但老插友办喜事无论如何都该来贺喜。 刘明又想起了李家强，与他刚认识不久，自己的房间漏雨他帮去摆平瓦片的情景即刻浮现在脑际；他那爽朗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出现，如果他还在，肯定会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的。好兄弟李家强不能见证自己迈入婚姻殿堂的幸福时刻，刘明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眼泪差点涌了出来。 马文超穿了一套西服来，十分精神。刘明要求他次日晚上一定带小提琴来，为自己和杨少娟的演唱伴奏，他满口答应，当即向刘明要了演唱歌曲的简谱作准备。 李乾、牙卫星、陆松阳、何小舟这几位烟友、牌友结队来了，一见刘明便紧握不放，嘻嘻哈哈地满口祝贺声，特别是牙卫星还大声地说“祝贺我们队的两位歌唱家喜结良缘”。他们的外表比过去成熟了许多，但都还是爱抽烟，牙齿被香烟熏得发黄。刘明又忙着为他们递烟，在点烟瞬间又看到他们被香烟熏得发黄的手指。他们经招工去了红城交通局当上了道班，风里来雨里去，努力工作，为红城公路的畅通无阻付出了辛勤的汗水。据说空余时间他们还是爱聚在一起玩扑克牌，真是积习难改。 钟伟科带着梁益益来了，他们已结了婚。他们结婚时没办婚礼，而是进行了浪漫的旅游结婚。尽管两口子看上去蛮恩爱的，但钟伟科表情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刘明心想，这婚姻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该满足了吧。杨少娟亲自拿着盛满喜糖和瓜子的托盘请他们吃，钟伟科和梁益益也客气地拿起吃了起来。自从请柬发出后，刘明和杨少娟就担心钟伟科会不会来，但最后他还是带着梁益益来了，刘明和杨少娟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覃娟也带未婚夫小吴来了。她的未婚夫曾是一名邻队的知青，愣头愣脑，蛮可爱的，将来他们结了婚也是一对知青夫妻。 “铁姑娘”丛玉彰和她同一个单位的丈夫带着他们的宝贝儿子来了。她的丈夫是一位身材伟岸的转业军人。喝水都能长肉的丛玉彰比过去更胖了，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衣，配了一条性感的半透明的花裙子。她是这群知青里的大姐大，岁月让她生就了一副福相。 姗姗来迟的李军手牵手带来了她的男朋友，一位帅气的小伙子，据说还是高干子弟呢，他在银行部门工作，每月工资收入可观，他是覃娟的表哥，是覃娟为他们做的媒，这样，李军与覃娟这对姐妹就成亲上加亲了。此时，李军的鹅蛋脸流露出愉快的神情，她大大方方地向刘明和杨少娟介绍她的男朋友，说他姓张，叫张天福，刘明高高兴兴地与他握了握手，表示热烈的欢迎。 班中华大学毕业后在红城工作，但他推说有喜事在身，按习俗应互不贺喜，不便前来。 韦永阁、黄胜保因工作原因没有来，让刘明很是遗憾。刘明离队前曾从农金玉等队干那知道了韦永阁工作后也去参加了高考，还考上了中国石油大学。农灿群和谢秀琴去出差，路途遥远还在外地也未能参加。 这时候，洪丽还没来，杨少娟有些着急。刘明安慰她说也许洪丽是因为化妆而耽误了时间。 这群曾生活在苦楝树下的插友在离队几年后第一次聚在了一起，而且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之下。刘明不时向杨少娟介绍她还不认识的插青前辈们，杨少娟也热情地向他们献上喜糖。他们在农村插队时相识，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大家都十分珍惜这种友谊，借着这样的机会，忆当年、叙今天、展未来，滔滔不绝，笑声不断。青春渐渐远去的他们有的已成家立业，有的已为人父、为人母了。当初，大家年少气盛，情窦初开，有过真挚的爱情，有过摩擦，有过嫉妒，有过隔阂……还有个别插青，当时有抵触情绪，不安分守纪，曾做过偷盗等坏事，但都已受到过教育。现在，风雨过后天放晴，阳光灿烂照前程，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已经被流水般的时光冲洗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大家都在展望着美好的未来。当提到知青宿舍门前苦楝树时，大家对刘日铭种下这棵树的行为大为赞赏，说他种下了一棵难忘的树，一棵常青之树，一棵幸福的树，一棵经得起风雨的树，一棵值得插青们永远纪念的树。 贺喜的人围坐在长短沙发上，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招待客人的喜糖、柑桔、苹果、香蕉、瓜子、香烟，还有一杯杯热腾腾的茶水。 刘日铭拿了一颗高级奶糖，撕去包装纸后递给坐在旁边的丛玉彰的儿子，还逗他说：“乖乖，叔叔给你吃糖。” 这小家伙长了一张小圆脸，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刘日铭，但就是不接。丛玉彰在旁催促着说：“乖乖，叔叔给你糖啊。” 只见这小家伙接过糖后，说了声“谢谢叔叔”后将糖放入口内。 刘日铭一听，说了声：“真乖。”话音刚落，大家便笑了起来，气氛也更热烈了。 丛玉彰笑呵呵地问刘日铭：“我们的年龄不小了，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在小队时，他们曾因门前的苦楝树有过冲突，没怎么交谈过，见面很别扭，而现在却亲切地交谈起来。 刘日铭说：“我这些年一直都忙着搞创作和教学，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不过也快了，结婚那天一定请大家欢聚。” 丛玉彰拍起了手说道：“好的，到时我一定去，不要忘记给我送请柬啊。” 刘日铭连说：“不忘，不忘。” 丛玉彰又问：“你找对象想找个什么样的呢？” 刘日铭脱口而出：“当然是找身材苗条的，像模特一样。” 丛玉彰开玩笑说：“找象这样的身材的才好呢。我老公经常称赞我好身材，你不信可去问问我老公。”话音刚落大家就笑了起来。许多人都知道，丛玉彰的丈夫从部队转业到供销联社当了第一把手，她有小孩后就调回城里工作，因为背靠他丈夫这棵好乘凉的大树，所以说出这样的话。 刘日铭想说她太胖了，但觉得不妥，只好顺着她的意说：“的确，你有旺夫相啊，以后他必定会青云直上，官越当越大。” 丛玉彰听到夸赞，笑了笑便不吱声了。大家都知道，她心里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是，做知青时很辛苦，现在该是享福的时候了。丛玉彰从内心里感谢新时期带来了新变化。 然后，丛玉彰又说了：“我们队老知青农灿群也还没有谈对象，她参加工作后还是像在生产队那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对个人问题几乎都忘了，我们多次提醒她，她都是回答说不急不急，她啊，真是一个无私奉献的好领导。” 刘日铭说：“她是一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好人定有好报，只是幸福还未来到而已。” 幸福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雨点，轻轻松松就能淋湿一身。它更像是那棵苦楝树，扎根在贫瘠的土壤里，经历过风吹日晒，才慢慢长成一片阴凉。那天的婚礼上，笑声如酒，甜糖似蜜，可谁都知道，这份喜气背后，是十年寒暑的跋涉，是无数个低头赶路的清晨与黄昏。 有人从道班风尘仆仆赶来，手指泛黄，却仍笑着递上祝福；有人带着妻儿踏进旧友的家门，眼角有了细纹，心里却比从前更踏实；有人还在路上，未至，但心意早已抵达。他们曾一起在田埂上啃着冷饭，在昏暗的灯下争执，在风雨中抢收稻谷。那时的苦，像苦楝的果，涩得皱眉。可如今回望，那苦里竟也酿出了回甘。 刘明看着满屋老友，忽然觉得，这场婚礼不只是两个人的结合，更像是一次集体的抵达。他们用青春换来了今天的欢聚和难得的重逢。 第九十三章幸福不是毛毛雨 　　趁着大家安静下来的时侯, 刘日铭不失时机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用手捋了捋头发，对大家说：“来参加刘明、杨少娟婚礼的插友兄弟姐妹们，据我所知，在座有很多人曾先后在洛圩四队插过队，十分高兴今晚我们相聚了，感谢改革开放给我提供了机会。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年元旦后一周，我将在自治区首府展览馆举办我的个人画展。这次的画展会展出许多我在插队时的作品，它们是我在苦楝树下创作的，是我苦练的见证。我没有虚度年华，在农村的几年我过得很充实，只是人们不理解我。没有那几年勤学苦练，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功。在展出的画中有我早年画的《白猫与黑猫》《猫捉老鼠》。大家不要小看这猫图，画那猫须就费了我好大的工夫啊。还有《我们在推公鸡车》《阳光下的苦楝树》《仙人洞风光》《土坯房上的饮烟》《女青年的风姿》《溪流上的鸭群》等画，这些带有浓浓乡土气息和强烈时代感的作品很受同行名家的赞誉。其中有一幅《收工归来》画的就是我队知青收工回来的情景，还获了全国美术大赛的大奖呢。通过参观这次画展，人们可以感到我们当时的知青生活是很有意思的，在那棵苦楝树下的生活是很值得回味的。可能大家都不知道，那场红城的风灾中，我因提前一天回队才幸免遇难。我的生命已经与这片苦楝树下的土地不能分割了，我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这些作品就是对这片土地的怀念。离队九年了，我计划待我离队十周年时回洛圩村为插队时的旧居和苦楝树画一幅巨型油画，再一次展示这棵苦楝树的风采，相信那时它已长得更加高大粗壮，画好这幅画后我会将画挂放在我的工作室里作永久的纪念。离队时，我已认四队的指导员农金玉夫妇为我的父母。农金玉是老贫农、老党员，在做知青时，他待我像他的亲生儿子一样。每年我去看望苦楝树的时候，都顺带些礼物去探望他们，祝他们健康长寿。我离队时他们送了我一个大箱子，我把我所有的作品都保存在箱子里，丝毫无损。现在画展的筹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欢迎大家届时莅临参观。”刘日铭说完，表情充满着自豪。 刘日铭的一席话引起了新娘杨少娟的兴趣。她自小就喜欢画画，便笑着问刘日铭去画展参观收不收门票。 刘日铭说：“对外是收费的，但在座各位去参观画展，我还收门票的话，那还像话吗？”话音刚落，博得了大家的掌声。然后，他又高调地告诉大家，展览馆在首府的朝阳大道十六号。 这几年刘日铭的变化真是太大了，刚三十出头就能到自治区首府举办个人画展，大家都为他事业有成而高兴。尤其是刘明，他收藏着刘日铭为自己绘的一幅肖像画心想如果有一天刘日铭能像齐白石那样出名，那画可值钱了。刘日铭曾说过，白石大师已托梦让他成为画家，现在看来他真的梦想成真了。 接下来，刘明大声说道：“日铭哥是四队知青的前辈，我们过去曾像兄弟一样生活在那棵苦楝树下，所以十分高兴今晩他能来捧场贺喜。他家曾有过不幸，但他能战胜困难，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我表示十分高兴。希望日铭哥再接再厉，再创辉煌。明年初我和杨少娟一定去参观这个画展。为日铭哥的苦恋、苦练喝彩！” 杨少娟接着说道：“机会难得，我和刘明一定会去参观这次画展。”接着她又悄悄地问刘明：“他家遇到什么不幸？” 刘明怕勾起刘日铭心中的痛，不好当众说刘日铭的事情，便轻轻地对她说：“他父母和姐姐都因红城那场风灾遇难了。” 杨少娟一听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刘明说：“都是因为过去的房子太旧太破了，经不起大风的折腾。现在可不同，红城建了一栋栋新房，再也不怕第二次风灾啦。” 杨少娟说：“改革开放了，国家的建设步伐渐渐加快了，城市建设越来越好，房屋越来越坚固，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刘明说：“明晚我们好好地为祖国歌唱吧，祝愿我们伟大的祖国更加繁荣富强。” 杨少娟含笑点了点头。 这会儿，许多插友也表示要去参观刘日铭的画展。刘日铭连说“欢迎”，还说在座各位去参观的话，一定按贵宾规格接待，插友们就是他的上帝。说完大家又是一阵鼓掌。 趁着气氛热烈，刘明和杨少娟不时提醒大家多吃糖、水果。刘明将一只削了皮的苹果递给了丛玉彰的丈夫。他不太爱说话，浓眉阔脸，面带笑容。据说他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是营级干部，多次立了一、二等功。他是战斗英雄，还是刘明过去单位的领导，他的到来给足了刘明和杨少娟的面子。 此刻，在新房客厅的桌上，一台崭新的十四寸北京牌彩色电视机正在播送着苏小明演唱的《幸福不是毛毛雨》：假日里我们多么愉快，朋友们一起来到郊外。天上飘下毛毛细雨，淋湿了我的头发滋润着大地的胸怀。毛毛雨啊，毛毛雨，你是多么温柔。毛毛雨啊，毛毛雨，你是多么可爱。啊，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屏幕里的苏小明长得并不算漂亮，人也瘦瘦的，但她那甜润温柔的歌声很有魅力，无端增添了这里的喜庆气氛。 兴奋中的刘日铭站起来大声说道：“的确，幸福不是毛毛雨，我相信刘明和杨少娟的幸福来之不易，感谢他们让我们有机会欢聚在一起。这首歌太有意思了，太适合我们唱了，你们跟唱，我打拍子。”然后，他很投入地挥动着双手，指挥着大家跟着苏小明唱起了这首歌。那动作优美、潇洒，只可惜他身材矮小了一点，手也不够长，不然，当个声乐指挥家绰绰有余。他在做知青时曾消极地把自己形容为“死猪”，尤其是做汽车修理工的那几年，他被迫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十分痛苦。但现在他浴火重生，成了有名的画家，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跟上了这个时代的步伐，圆了自己人生的梦想。歌声、笑声回响在新房的内内外外。 歌唱完，人们又注意到屋子正前方的墙上挂着刘明与杨少娟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的结婚照。 九点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洪丽来了”，杨少娟转身一看发现是洪丽，张开双臂与她拥抱在了一起。洪丽把手上拿的礼物暂交他人，也迎上来，两人久久地拥抱着……是啊，她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离队后天各一方，此刻相见，怎不叫人热泪盈眶…… 杨少娟问洪丽为什么这时才到，洪丽解释本来她是值夜班的，请同事帮忙顶班才有空来参加婚礼，所以来迟了，请他们谅解。刘明和杨少娟赶紧表示理解。洪丽给他们送了她专程到首府精心选购的一套精美的景德镇陶瓷茶具，画在瓷器上的一幅“水点桃花”由一位名叫余海龙的艺人所作。余海龙是陶瓷艺术界里的名人，这组瓷器是难得的陶瓷艺术珍品。几年不见洪丽，她又胖了许多，但右边那颗小黑痣依然惹人喜欢。经过几年的大学的教育，过去腼腆害羞的她变得斯文、稳重，脸上挂满了自信笑容。寒暄了一阵后，大家才知道，洪丽的未婚夫是她大学时的同学，大学毕业他们一同分配到红城的一家医院工作。一个在内科，一个在外科，可谓是天作之合。他们深深地热爱着医生这个职业，为病人解除病痛是他们最大的愿望，经他们治愈的病人也不计其数。她说，离开生产队后一直怀念插青时的生活，一直惦记着宿舍门前的苦楝树。她还说，每当遇到哥宾那样的病人，就会想起哥宾饱受病痛折磨的模样。现在这种病在他们手里简直是小菜一碟，如果现在哥宾还活着，她真想自费接他来治疗，可惜他没能活到现在。她强调，在学校时她们的校训是：厚德博学，仁医济世。医德之于医者，犹如灵魂之于躯体，不仅关乎生命，更超越生命本身，成为衡量其价值的至高标尺。龙文丛之流，背离初心，漠视仁心，早已与“医者”二字格格不入，终将被时代的洪流所淘汰，被良知的殿堂拒之门外。 此刻的闹洞房，早已演变为一场久别重逢的插队战友聚会。欢声笑语充盈着房间，贺喜的人们络绎不绝，无座者便倚墙而立，或凝望电视荧屏，或谈笑风生，温情在喧闹中悄然流淌，仿佛岁月从未将他们分离。 快乐的时光如沙漏般悄然流逝，墙上的挂钟悄然指向十点，夜色已深，校园归于沉寂。众人默契地收敛笑语，将静谧的良宵留给新人，手中攥着喜糖，轻声告别，相约明夜酒席再续欢聚。 临行之际，洪丽驻足门外，望着送别的刘明与杨少娟，眼中闪着俏皮的光：“你们可是教唱歌的，明晚才是你们真正的喜庆时刻——会唱歌吗？”二人含笑点头。她欣然拍手：“太好了！许久未闻你们的歌声，明夜我定要细细聆听，一饱耳福。” 第九十四章婚礼献歌 　　国庆节的傍晚，温馨而又浪漫。婚礼仪式在红城市中心的红城饭店里举行。红城饭店周围大厦林立，门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晚上霓红灯闪耀。 这家饭店是红城首家星级饭店，能到这里举行婚宴的人并不多，身份也都不一般。婚宴厅内的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闪着金色的光，照射着天花板周围的彩色气球。 穿着红色金边的民族服装的年轻女服务员有端菜的、倒饮料的、引着老人和幼儿入座的、站着等候客人吩咐的，各自在不同的岗位上忙碌着。 主持人站的地方铺着红地毯，立着一支裹着红绸布的麦克风，整套音响设备效果极佳。两旁摆放着松柏、鲜花盆景，还有一台正在播送着节目的彩色电视机。屋外的鞭炮噼哩啪啦地响了一阵，浓浓的烟夹带着纸屑向空中四散。炮声响过，来自各地的来宾已经围着酒席入座，等着婚礼主持人的开场白。 刘明和杨少娟站在婚礼主持人后面。刘明穿着的西服，白衬衣搭着红领带，胸前别上精致的紫色的苦楝树花，胸花下面的小红绸写着“新人”两个字。此刻，刘明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一个新郎。而新娘杨少娟穿着洁白的婚纱，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在灯光下十分妩媚端庄。熟悉他们的人们赞叹他们有才有貌，还有着金嗓子般的歌喉，真是天生的一对。 婚礼主持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今天是新中国成立三十五周年，非常开心能够和大家相约在这美好的夜晚。在我们红城即将设市之际，我们的东道主喜结良缘。首先我代表东道主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衷心的感谢！为了感谢各位的到来，我们的东道主还特地请来小提琴手马文超为大家现场助兴，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今晚，东道主一家还精心准备了非常丰盛的酒菜供大家品尝，希望大家吃好喝好！这对新人在农村插队时相识相恋，结下了很深的感情。他们都热爱歌唱，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曾把自己许多动听的歌曲教给了学生们，其中就有一首他们的原唱歌曲，歌名叫《苦楝树之歌》。据东道主介绍，这首歌的诞生还有一段很不寻常的故事呢，也可以说是这首歌使他们结下这段良缘，是这首歌使他们知道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激励他们奋发有为，这首歌就是他们人生的真实写照……” 这位专职婚礼主持人是个中年人，端正的五官化了妆，西装革履的，很像电影演员王心刚，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出于职业习惯，他用标准的普通话流畅地演讲一番后潇洒地做了个手势，请杨少娟和刘明为宾客们演唱《苦楝树之歌》，并请马文超用小提琴伴奏。随着马文超那把老旧的小提琴响起悠扬的琴声，两位新人先后深情地演唱起来：杨少娟：你是一棵苦楝树， 根植大地把情抒。 太阳初升沐晨曦， 明月如镜枝是梳。 啊，苦楝树， 愿你枝繁叶更茂， 花开烂漫春长久。刘明：你是一棵苦楝树, 昼夜守望家门口 顶天立地心不移， 冬寒夏炎精神抖。 啊，苦楝树， 愿你身躯更健壮， 不畏雷电风雨骤。 合：苦楝树！苦练树！苦恋树！ 啊，你是可爱的树。 啊，苦楝树，你是一棵美丽的树！ 苦楝树！苦练树！苦恋树！ 啊，你是坚强的树。 啊，苦楝树，你是一棵奋发的树！ 两人经过长期正规的声乐训练，唱功已达到了十分高的水准。那催人泪下的歌声传遍整个婚礼现场，把人们带回那难忘的岁月里。歌声得到人们一阵热烈的掌声，婚礼仪式进入了高潮。当然，掌声最热烈的是洪丽，因为她是刘明和杨少娟爱情的见证人，最清楚这对新人的感人故事。她手捧两束鲜花，走上台，一束交给刘明，一束递给杨少娟，两束鲜花同时映照在两位新人幸福的脸庞上，掀起了全场一阵热烈的掌声……在宾朋们热烈的祝贺声和掌声中，刘明与杨少娟深情地拥吻，同时洒下了幸福的泪水。 忽然，从激动中缓过神来的杨少娟俏皮地对刘明说：“今天是国庆节，又是红城撤县设市的喜庆日子，我们办喜事，真是三喜临门。我想起在插队时我经常唱的一首歌，你记得是哪一首歌吗？” 聪明又漂亮、自小就立志做李铁梅式人物的杨少娟，在这幸福的时刻，想到的还是祖国，祖国在她心中是最神圣伟大的。 刘明不假思索地答道：“是《节日的祖国》，对吧。” 杨少娟答道：“对呀，这是我最喜欢唱的歌。”的确，没有强盛繁荣的祖国，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插队时杨少娟那动人的歌声仿佛又回响在他的耳边，令他激动不已，在祖国生日这天唱这首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向婚礼主持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有话要说，然后对大家说道：“在插队时，我经常听到杨少娟唱一支歌，歌名是《节日的祖国》。今天不但是我俩喜庆的日子，也是国庆节，还有我们的红城县以后就是红城市啦，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了，我们的日子今后会越来越好，就让杨少娟再一次为我们演唱这首歌吧。” 刘明话音刚落，大家便鼓起了热烈的掌声。在马文超小提琴的伴奏下，杨少娟充满着自信地对着麦克风深情地唱了起来：金色太阳从东方升起，光芒万丈照耀环宇。祖国迎来光辉日子，神州大地一片欢欢喜喜。……天安门广场灯光辉煌，各族儿女欢聚一堂。这边起舞那边歌唱，祝愿祖国更加繁荣富强。……祖国天空阳光更明媚，祖国的山河更壮美。勤劳和智慧的人民，永远为伟大的祖国干杯！干杯！再干杯！ 这首歌曲仿佛使人们想起天安门广场一片欢腾的景象，听众的心与首都北京紧紧相连。优美的歌声唤起人们又一阵喝彩，人们频频点头，对新娘的歌声赞不绝口，更有人意犹未尽地要求新郎也来一首独唱歌曲。刘明早有准备，只稍作思考，便唱起一首他自己填词作曲的《祝愿祖国走向辉煌》：长江滚滚永奔东方，黄河万古浩浩荡荡。珠峰顶天把头昂扬，宝岛隔海深情相望。……天山南北牛羊肥壮，长城内外麦浪滚翻。壮乡苗岭金谷飘香，南海辽阔渔歌嘹亮。……地上地下物产丰富，河流山川风景如画。五千年文明历史灿烂，五十六个民族亲如一家。……泱泱大国，威威中华。全国人民共同心愿：我们伟大的祖国一定走向繁荣，走向富强，走向胜利，走向辉煌！…… 这首祝福祖国的歌曲大气磅礴，铿锵有力，热情奔放，鼓舞人心，催人奋进。刘明想，只要学生们唱起它，一定会鼓励他们更加热爱祖国，更加奋发读书，攀登科学文化的高峰，为祖国的未来贡献才智和力量。 新娘新郎先后在婚礼现场唱起了歌，这真是一场别有风味的婚礼。刘明觉得他和杨少娟作为音乐老师，为祖国唱赞歌而感到自豪，尤其是在自己的婚礼舞台上演唱，算是圆了自己人生的梦想。刘明又想起谢秀琴《家乡的凤凰树》这首诗，他和杨少娟就像家乡两朵迟开的凤凰树花，在灿烂的阳光下吐出了芳华，使即将逝去的青春还能像火一样的红。刘明相信，他们的歌今后一定会越过千山万水，唱响在祖国的大江南北。他感到十分幸福，甚至还有几分得意。优美和荡气回肠的歌声感染着听众，获得满堂的喝彩和热烈的掌声。 接着，在座的来宾们起立，为这对新人干杯，祝他们早生贵子，婚姻美满，白头到老。刘明与杨少娟一一敬酒致谢。 就在人们享用婚宴的美味佳肴的时候，电视机里出现了一群大学生举着“小平您好”的标语，以此表达对他老人家的敬意。人们欢呼雀跃，无数的彩色气球和鸽子飞向天空，天安门广场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屋外，神州大地烟花阵阵，鞭炮齐响，映红了天空，响彻了寰宇。体育广场、公园等公共场所架设了舞台，舞台上人们载歌载舞，舞台下人们人头攒动，共同庆祝着国庆节……婚礼结束后，刘明有些遗憾，因为改革开放的大潮已悄然在神州大地掀起，农灿群和谢秀琴也在国庆节期间到外地进行考察，把外地好的经验带回来造福当地的百姓。刘明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插队时她们无私的帮助和关心，还是她们通过招工把自己招到供销社工作。刘明考上大学前后，也曾得到过她们的支持和帮助，令刘明十分感动。刘明心想，有机会一定把喜糖亲自送给她们，让她们也来分享一下自己爱情的甜蜜,在适当的时候还要为她们唱上一曲…… 婚后第二年，刘明和杨少娟有了爱情结晶。他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长得跟杨少娟一样漂亮。女儿遗传了父母的好嗓子，从小就会唱《苦楝树之歌》。从这首歌里，她知道了父母亲的爱情故事。她还有舞蹈的天资，活泼乖巧，聪明伶俐。长大后，她考上了重点大学，一直读到博士。 第九十五章尾声 　　弹指一挥间，数十载光阴如江河奔流，悄然逝去。神州大地早已换了人间，现代化的浪潮席卷城乡，国运昌隆，百业兴旺，科学兴邦的理念深入人心，人民生活日益富足。年已奔七的刘明伫立在岁月的渡口，回望来路，感慨万千。他一生扎根教育一线，从青涩少年到两鬓染霜，从农村知青到三尺讲台上的音乐教师，步履虽缓，却始终坚定。如今早已退休，他深知自己并非文坛巨匠，写不出莫言那般震撼世界的鸿篇巨制，但心底那一坛封存多年的记忆老酒，却愈发醇香浓郁，令人难以释怀。 于是他提笔，以一颗赤诚之心，迎着文字的风霜雨雪，边学边写，笔耕不辍。数载寒暑，一字一句，皆是心血凝成。他用并不华丽却真挚无比的笔触，写下了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只为纪念那段风雨同舟的知青岁月，纪念那位早已远去的挚友，还有那场悄然绽放又黯然收场的青春爱恋。那棵扎根于记忆深处的苦楝树，历经风霜依旧苍翠挺立，成为他心中不灭的象征。书名便唤作《苦楝树》，一如他心中那份从未褪色的执着与守望。 当年那个在田埂上仰望星空的青年，曾默默许下心愿：有朝一日，要为这棵苦楝树写一本书。如今，墨痕未干，书稿已成，他轻轻抚摸封面，眼底泛起微光。时光终未负人，初心终得安放。他笑了，仿佛听见了风过林梢，苦楝花开，簌簌如语——此生虽平凡，却已圆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