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千里江山图》局部

一叶知秋

临《千里江山图》局部，笔尖刚触纸面，心便已飘进那千里江山之中。王希孟十八岁绘就的这幅长卷，像一缕穿越时空的风，吹开了我对宋代山水的想象。青绿为骨，笔墨为魂，我临的虽是局部，却仿佛在与千年前的少年对话——他用色大胆，山势奔涌，每一笔都藏着未褪的少年气。

我选了一处孤峰起笔。山体由淡黄向绿渐染，不施繁复皴法，只以简洁线条勾出轮廓，便已有直上青天的气势。山脚几座小峰错落，如众星捧月，却不争不抢。纸面白净无垠，像清晨未散的薄雾，把整座山托得轻盈而深远。临到此处，我放慢了呼吸，生怕一笔重了，惊了这份宁静。

换青金研磨的蓝，点染峰顶。那雪色不是纯白，而是以蓝带灰，轻轻一抹，寒意便从纸面渗出。山身由橙向绿过渡，暖与冷在山腰交汇，竟不突兀，反添几分壮丽。我忽然明白，王希孟的山，不只是山，是天地情绪的凝结——静中有动，冷中藏暖。

第三遍上色，我专注一座蓝绿相融的山。笔锋顺着山势游走，如攀岩者循着岩缝向上。蓝是钛青蓝的底色，绿是初春的嫩芽，二者交融处，像是山在呼吸。山脚小峰以淡墨轻扫，层次便自然浮现。背景用米色晕染，不抢戏，却让整幅画有了落脚的温度。那一刻，我仿佛站在山脚仰望，风从林间穿过，带着湿润的青草味。

再次染同一山形，我试着加重了线条的力度。山体依旧蓝绿渐变，但笔触更显陡峭，仿佛要撕开天幕。山脚的小峰排列更密，形成节奏般的韵律。米色背景依旧淡雅，却因山势的张力，显得愈发宁静。我渐渐懂得，真正的深远，不在距离，而在心境——山愈峻，心愈定。

第五次提笔，我已不再拘泥原作的每一处转折。那座巍峨山峰在我心中已有轮廓，笔随心走，山势自然陡峭流畅。蓝绿渐变中，我加入了一丝自己的理解：绿多一分，便多一分生机；蓝重一分，便多一分沉静。背景仍是米色，却像是被山色浸染过，泛着微光。临画至此，已非模仿，而是对话，是心与山的共鸣。

这一次，我添了一片水域。山脚下的小山与水相接，水面以留白为主，仅用极淡的蓝勾出波纹。山体蓝橙渐变，橙如晚照，蓝似寒岩，冷暖交织间，线条竟有了流动感。水的存在，让山不再孤绝，而是有了倒影与回响。我忽然想起江南的清晨，山在水中，人在画中，一切静得能听见露珠滑落的声音。

最后一稿，我拉开视野。不再是孤峰，而是一片连绵山脉。蓝绿橙三色如潮水般在山脊上涌动，树木以点墨成林，不细描枝叶，却见郁郁葱葱。山脚水域蜿蜒，像一条沉睡的龙。远处山峦隐在薄雾中，用极淡的墨色晕染，虚实之间，意境自生。临到此处，我搁下笔，仿佛听见了千年前画工的叹息——这江山，何止千里，分明是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