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县乱流村开河寺

玉冰

清晨天色尚灰，薄雾轻笼，久雨初歇的空气里透着清冽。待到近十点光景，太阳终于拨开云层，洒下久违的金辉，心头豁然开朗。一时兴起，决意驱车前往平定乱流村探访古寺。沿着泉中路、桃北东街一路向东，经五渡桥、桃南东街、阳铝街，行至民心桥畔，拐过桥头左转，开河寺便悄然隐现于魁头山麓。

此行原为即兴之举，未曾想开河寺院外竟已停有数辆外来车辆，鲁牌、晋A与本地阳泉车牌交错并列。下车环顾，竟觉此地并非荒村野寺，反倒因百度地图上悄然标注的“周边景点”之名，引来四方访客。古刹虽僻，声名渐起，仿佛一扇尘封之门，正被现代脚步轻轻叩响。

开河寺始建于北魏永平三年，坐落于乱流村西魁头山腹，历经东魏、北齐至隋代持续开凿，终成三窟为主、八龛附壁、摩崖造像错落的石窟群落。其规模虽不及云冈，却因形制古朴、风格纯正，被誉为“三晋小云冈”，并于2013年荣列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为北朝佛教艺术的重要遗存。

石窟沿袭北魏晚期“三壁三龛”格局，窟顶采用山西特有的“四角攒尖顶”结构，庄重肃穆。现存佛像八十余尊，衣纹宽博，具南朝“褒衣博带”之风，与云冈石窟一脉相承。尤为珍贵者，乃窟中存有最早“安禄交村人造像记”石刻，鲁迅先生曾亲藏其拓片，足见其文史价值之重。惜清末遭劫，佛首几尽毁损，唯余残躯静默诉沧桑。

今存清代木构殿宇，正殿为石券结构，主佛通高4.63米，匾额高悬“大雄宝殿”四字，气象巍然。太行一号旅游公路蜿蜒而至，使这座沉寂千年的石窟重入世人视野。作为研究北朝造像演变的“活化石”，其民间自发营造的质朴气质，与云冈石窟的皇家恢弘形成鲜明对照，别具一格。

开河寺分上下两院。下院大门为砖劵拱门，门额题“古雷音”三字，古意盎然。院内石窟之上覆以木构出檐建筑，檐下石壁镌“魏齐三窟”四字，见证千年凿刻之功。然窟中佛像已无完躯，残影斑驳，清光绪《平定州志》所载“流寇所伤”之痛，至今犹在石痕之间。

上院大门亦为砖劵结构，门额嵌“开河寺”三字，笔力遒劲，乃原中共山西省委书记王谦亲题。院中大雄宝殿为主体建筑，融合窑洞与二层砖木歇山顶结构，形制独特。殿中圆形“佛”字窗，据考为金元时期遗构，光影流转间，似有禅意低语。

2001年，村民自发启动修缮工程，得各级政府支持，社会贤达慷慨捐资，书法名家挥毫题咏。至2003年春，护寺大坝落成，殿宇山门焕然一新，一期工程圆满告竣。古寺重光，山水增色。功德碑巍然立于寺侧，碑铭四句铿锵：“安禄交人铸开河，魏齐胜迹贯雷音。桃水后波逐前浪，魁头不高有佛灵。”

整修后的开河寺格局分明：中轴线上钟鼓楼对称而立，门殿内供弥勒佛与四大天王，慈颜威相相映。下院配殿奉观音与地藏，香火静谧。拾级而上，大雄宝殿巍然矗立，西侧金身弥勒佛笑容可掬。殿后魁头山如屏环抱，林木葱茏，仿佛守护千年梵音。

在寺中流连约一小时，心绪渐宁。随后穿行铁路下方进村隧道，驶入乱流古村。村口立牌迎客，旁有清代西阁静立。一侧围墙上，镌刻着平定著名书法家郭九麟墨迹，以诗书画形式描绘“乱流八大景”，笔走龙蛇，古韵悠长。

村中街巷纵横，民居错落，自西向东曾商号林立：恒益德、福兴楼、永盛店、仁和栈、长盛源等二十余家依街而布，昔日繁华依稀可辨。然岁月侵蚀，多数店铺已显破败，门庭冷落，唯余断瓦残垣，默默诉说着往昔喧嚣。

村中心散布着多处砖石结构的古院落，大多门户紧闭，铁锁横挂，一如许多村落般陷入“空心化”境地。小巷幽深，贯通院落，偶见支架残存，枯藤缠绕，似还留着秋收的余痕。然街面整洁，落叶扫尽，显见村民仍用心守护这片故土。

最终抵达村东“天合恒大院”，即石家大院，乃乱流村现存规模最大之宅第。建于清嘉庆年间，院落方正如城，高墙达六米，东西各设拱形劵门，东额题“霁月”，西额书“风光”，气象开阔，寓意深远。

步入券门，四座门楼并列坐北朝南，东、西正门两侧共有上马石四块，门墩石雕太极图，其上石狮戏球，神态生动，栩栩如生。由东正门而入，右有青砖砌就月亮门通东偏院，再过垂花二门，穿东大厅，抵主院。主院正中三孔窑洞，中窑前探出起脊屋檐，石柱上镌楹联：“斗室安居未及积金先积德，布衣随分虽无恒产有恒心。”字字箴言，家风昭然。

我们由东门而入，二道门紧锁，只得绕行侧院。幸有住户居其中，遂由侧门进入东正院。西院大门闭锁，未能深入，然据闻其院落结构与东院相同，皆为三进格局。主院东西设出檐配房，水磨青砖砌墙，南有大过厅，两侧暖阁对称，屋脊硬山，五脊六兽，形神俱备。全院共六小院、七十二道门，俯瞰竟成一“喜”字，匠心独运，寓意吉祥。

游罢石家大院，已过正午。原拟村中觅食，然饭馆人满为患，忙乱不堪，只得作罢。驱车返程，沿太行一号旅游公路徐行。路面虽窄，却洁净有序，两旁树木成行，枝头枯叶缓缓飘落，如时光轻语。近日正逢立冬，风起叶舞，一地金黄，仿佛为这场古寺古村之行，悄然画上静美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