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办——失控之四十四

杨军

周六，晚上十一点三十一分。关了灯，躺在床上，朱妍想，要是这样睡下去，永远不再醒来，应该是不错的想法吧！01周六上午8：00钟，闹铃响。手机屏幕亮起，锁屏壁纸还是三年前毕业旅行时拍的雪山。日期显示：2021年11月18日。朱妍半睁开眼，关掉闹钟。她不想起床，她很想就这样睡上一整天，可是不能啊，她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有一封来自美国的邮件要回复，那是她研究生申请程序中很重要的一环，大概需要花两个小时时间；领导昨天交给她的一份实验报告周一要上交，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完成；今天还要去一趟超市，昨天她列了一个购物清单，都是必须的；晚上，很久未见的闺蜜喊吃饭，这也是不能拒绝的，她就剩下这么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了，应该需要三小时；她还要给爸妈回一个电话，已经快一个月没给爸妈打电话了吧？中间妈妈来过两次电话，她都在忙着，简单几句就挂了，老两口最近好像身体不太好；还有，对需要给雷鸣一个回复了，不能一直悬而未决，既然觉得两个人不合适，就该早点给他回复，不能老吊着，耽误人家……朱妍感到头痛，很痛。简单的加法，她做完这些事情至少十几个小时，另外还有一些她一下子想不起来的杂事，这么多事凑在一起，她觉得把自己撕成碎片也不可能一天做完，她感觉头痛欲裂。坐起来，她拿出纸笔，画了个坐标，她试图把刚才想起来的事情用“四象限法则”进行安排，可是第一个象限就难住了她——重要、紧急的，好像件件都重要，样样都紧急呀！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填在第一象限，那么这个象限法则又有何意义？朱妍沮丧地扔掉纸笔，重新躺下，别说把那些事情都做了，她感觉完成其中的任何一项都困难。02中午十二点，朱妍艰难地把自己搬离了床。经过超市门口时，她盯着玻璃门上的促销海报发呆。“今日特惠：三文鱼买一送一”，这是她最爱吃的，但清单上没写。她摸了摸包里褶皱的纸条——那上面还沾着昨天泡面的油渍。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一下，她戴上耳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吃过饭了吧！”朱妍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她不想让妈妈听出她刚起床不久。妈妈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有时候，朱妍真的觉得神奇，明明隔了一千多公里，妈妈却能从电话里一下子听出来她刚睡醒。“妍妍啊！今天终于有空给妈妈打电话了呀！”还好，妈妈今天没觉察到什么。“嗯，妈，最近单位在上一个新项目，所以比较忙。你和爸都好吧？”朱妍一边和妈妈聊着天，一边把中饭放进了微波炉，然后启动了洗衣机。和妈妈聊完天，已经十二点半。煤气灶上的菜也热好了，朱妍坐在餐桌旁吃饭。吃着吃着，朱妍的眼泪下来了。03四年前大学毕业，朱妍只身来到这个城市。父母原本想把她留在身边，并且通过关系为她谋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可是，朱妍硬是冒着和父母关系决裂的风险，来这个城市闯荡。她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离开你们，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租房子，找工作，换工作，换房子，交朋友，丢工作，找工作……四年时间，她换了九家单位，尝试了五种职业，在四个区租过房，最后精疲力尽的她重新拾起了英语和数学、物理，点下了国外读研的按钮。父母知道她新到一个城市生活不易，所以每个月都会往她的银行卡汇一点钱。朱妍也从来不会和父母说起自己这四年的经历，每次父母问起，她都是喜笑颜开地告诉父母，除了工资低一点，一切都挺好的。她不想告诉父母真相，也不敢。一想到父亲撇着嘴望向她的眼神，朱妍浑身就发抖。十一年前，考完中考第六天，父亲和她在灯下算分，预选学校。中考前，朱妍有机会直升几所高中，可是朱妍放弃了机会，那几所学校都不是她想去的。“你预估可以考多少分？”父亲的眼睛从眼镜框上方射下来。“总分应该有610左右吧”。朱妍不是很有把握地说。虽然她考完后自我感觉不错，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考630左右。但是她不敢说，她害怕估高了，父亲把她看成扁豆。父亲没吱声。他用笔在各分数段上下滑动，最后落在了估分在580分左右的学校：“从这里面选吧，选好了自己填。”朱妍的眼睛睁大了。她可以直升的每所学校都比580分档的学校好。可是父亲现在却……是不是父亲忘了她放弃了直升？朱妍弱弱地望着父亲说：“爸，我…，这些学校还不如我直升的学校呢！”父亲取下眼镜，扯了张餐巾纸擦了擦镜片，又朝镜片上哈了口气，把一个小黑点擦去，重新戴上：“你当时放弃直升我就不赞成。就你那学习态度，还是填这些学校保险！”。父亲说完，撇着嘴，哼了声，走了。他以为他哼的声音很低，朱妍应该听不到。可是，朱妍看到了他撇着的嘴，也清清楚楚听到了那响雷一样的一声“哼”！中考最后她考了627分，超过了她理想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可是她没投档。收拾了餐桌，朱妍把眼泪擦干，打开手提电脑，点开邮箱，她准备先把邮件回了。邮件回复了一半，后半部是她规划的课程和学习安排以及自我评估。敲键盘的手指开始发抖，朱妍坐得笔直，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把飘窗上的文竹影子映在桌子的一角，像父亲撇着的嘴。04晚上，西餐馆，朱妍和闺蜜对坐。西餐馆的灯光在朱妍手机屏幕上反光。她第17次点开邮箱草稿箱。那封写了一半的回复邮件还躺在那里，光标在“未来学习计划”后面闪烁，像条缺氧的鱼。闺蜜：“朱妍，你和雷鸣认识也有两年了吧。”果然是为这事！朱妍来之前就猜到了。雷鸣是闺密男友的好哥们。“嗯，两年零四十一天。”朱妍放下手机，把切下来的一小片面包塞嘴里。“你怎么会记得这么准确？”闺蜜好奇。“我早上翻了一下日记，正打算给他打个电话呢！”朱妍这才想起，这个电话还没打。“你想和他说？”闺蜜问。朱妍放下手里的刀叉：“我觉得和他不合适，所以想告诉他，别在我这边花时间了”。“为什么？我们都觉得你和他很匹配呀！而且他真的很喜欢你。昨天他还央求我来找你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闺蜜给朱妍杯子里加了点柠檬水。“很累，不想谈恋爱。”朱妍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连回复他短信都感觉困难。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回复？”不是周末，西餐厅人不多。温柔的萨克斯音乐给餐厅笼上了一层轻纱，朱妍靠在卡座沙发背上，浑身软得好像再也无法支撑一样，双眼无光。“除了躺着，你还能做什么？”声音又从太阳穴里钻出来。餐刀上的反光突然扭曲，幻化成她列出来的待办清单。清单悬浮在空中，清单的边角卷曲成父亲镜框的弧度，突然裂出参差的牙，朱妍猛地把手探向空中，她想把它抓下来，撕碎它。最终，她没抓到清单，抓到了一个声响——冰一样的寒气从指尖透进来，那是父亲的声音“哼！你能做到吗”？ 2025/6/23 成都往期回顾：失控（四十三）为我好？（心理小说：温柔的控制）失控（四十二）站着还是躺下？（心理小说：内心冲突）失控（四十一）神仙生成记（心理小说：偶然事件效应）失控（四十）栅栏破了（心理小说：青少年教育盲区）失控（三十九）苔痕（心理小说：反向认同）失控（三十八） 616症候群（心理小说：超限压力）失控（三十七）我们离婚吧！（心理小说：生活琐事压力）失控（三十六）完美复刻（科幻心理小说：温柔陷阱）失控（三十五） 1988：待破译的叶柄编码（心理小说：创伤，永不原谅）失控（三十四）暂时性“言语休克”（心理小说：失语症）失控（三十三）先他提出分手（心理小说：不安全依恋）失控（三十二）：教物理的气功师（心理小说：死亡焦虑）失控（三十一）社交性溺水（心理小说：自由焦虑）失控（三十）顺位游戏（心理小说：潜意识的动力）失控（二十九）那年，窗外（心理小说：光环效应）失控（二十八）未接来电（心理小说：破窗效应）失控（二十七）掌声过敏（心理小说：自卑人格）失控（二十六）合法伤害（心理小说：刺激反应）失控（二十五）无害化清除（心理小说：报复）失控（二十四）种坛子的人（心理小说：直面死亡）失控（二十三）好人（心理小说：利他动机）失控（二十二）耗材（心理小说：心理暗示）失控（二十一）：洗澡（心理小说：青春期暗礁）失控（二十）猫眼（心理小说：焦虑发作）失控（十九）缘分（心理小说：网恋）失控（十八）——缺失的样本（心理小说：情感解离，没温度的爱）失控（十七）檐角的风筝（心理小说：创伤闪回）失控（十六）碎裂的青瓷（心理小说：控制）失控（十五）终极测试（心理小说：不安全依恋）失控（十四）别数百合（心理小说：焦虑）失控（十三）棍痕（心理小说：灾难化思维）失控（十二）证据（心理小说：痴情妄想）失控（十一）“超凡”的铁环（心理小说：超价观念）失控（十）六分钟（心理小说：强迫思维）失控（九）晨课（心理小说：情感缺位）失控（八）七年一箱的秩序（心理剧：焦虑）失控（七）年货（心理小说：创伤记忆）失控（六）昨日重现（心理小说：心理孤儿）失控（五）矬脸（心理小说：追求完美）失控（四）神秘的数字（心理小说：焦虑）失控（三）筷子落地（心理小说：死亡焦虑）失控（二）花色瓷砖（心理小说：强迫思维）失控（一）“闲人勿入”（心理小说：强迫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