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坝:一个被文学和神话浸润的秘境

环溪居士

　　

二十年前我编纂《简州名人》，为了解周克芹的轶事，我曾数次踏入葫芦坝。那时的泥结碎路还淌着泥泞，垭口上黄桷树的浓荫里藏着周克芹的足迹。

今天，2025年11月8日我再度踏上这片土地，是为参加简阳诗词楹联学会在此雅集，初冬的晨风裹挟着柑橘的甜香扑面而来，将记忆的褶皱轻轻抚平。

穿过“周克芹故里”的牌坊，眼前豁然开朗。绛溪河如一条翡翠丝带，在秋日的阳光下蜿蜒流转，将大地切割成三个葫芦状的绿洲 。对岸的竹林深处，几栋粉墙黛瓦的农舍若隐若现，恍惚间，我仿佛看见《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里的四姑娘挑着竹篮走过田埂，发梢上还沾着油菜花的金黄。

沿着河边小径前行，几株黄楝树依然守在三岔路口。粗壮的枝干上，蛇形的树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树下的杂货店老板娘认出了我，热情地打招呼：“又来看周老师啊？他的墓就在鄢家湾的山坡上。”

踩着石级而上，松柏的清香浓郁起来。周克芹的墓碑静静矗立在新修的机场连接线左侧，流沙河手书的“小说家周克芹之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碑联“重大题材只好带回天上，纯真理想依然留在人间”，道尽了这位乡土作家的一生 。墓前的花束在风中轻轻摇曳，那是来访者对他最朴素的敬意。

登上墓后山顶远眺，葫芦坝尽收眼底。绛溪河在坝子中央绕出一个大大的“S”型，宛如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当年，周克芹就是坐在这片山坡上，看着春耕秋收、听着蛙声蝉鸣，将葫芦坝的悲欢离合化作笔下的文字。他曾说：“做人应该淡泊一些，甘于寂寞……” 这句话，正如他墓前的塔柏，在岁月的风雨中愈发挺拔。

转过几道弯，我来到福寿宫。这座道教宫观虽已略显破败，却依然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在环溪居士创作的葫芦坝传说中，张果老正是在这里抛下三个葫芦，形成三个半岛绿洲，镇住了丹景山五龙争斗引发的洪水。宫门前的古槐树下，几位老人正在闲聊，他们手中的葫芦工艺品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张果老的葫芦落地生根，就成了现在的大葫、二葫、三葫。”一位老人指着远处的绿洲告诉我，“河水里的绛色，就是五龙的血涎。”环溪居士创作的这个古老传说，早已融入葫芦坝人的血脉，成为他们与自然对话的密码。

沿着绛溪河漫步，阳光如纱笼罩着河面。忽然想起简州状元许奕当年泛舟至此，留下“龙门”的墨迹 。如今，河面上虽没有了许奕的游舫，却有三三两两的游船划过，船桨激起的涟漪，将水中的光影揉成细碎的银鳞。

正神思间，我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唤醒。眼前是一片金黄的柑橘林。枝头的果实沉甸甸的，像一盏盏小灯笼挂满枝头。此时正是11月，晚白桃的季节虽已过去，但柑橘的香甜却弥漫在空气中 。

在阅桂园农家乐的院子里，主人蔡老板端上了刚从地里采摘的豌豆尖、莴笋和青菜。这些带着露水的新鲜蔬菜，在铁锅里翻炒几下，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配上当地的腊肉和自酿的米酒，构成了一顿地道的农家盛宴。

午饭后，我来到河边的茶园。竹椅上一坐，一杯竹叶青下肚，疲惫尽消。对岸的烧烤摊前，几个年轻人正围着火炉烤河蟹，啤酒瓶碰撞的声音和着欢笑声，在空气中回荡。桥头的老汉依然在叫卖着新鲜的蔬菜，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许茂”渐渐重叠 。

下午离开葫芦坝前，我跨上了那座连接两岸的石桥。桥面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仿佛能照见过往的行人。桥头的葫芦雕塑在阳光下闪烁，将神话与现实交织在一起。

顺着绛溪河往下漫游，沿途的人文景观令人目不暇接。夜月古洞的清幽、水中绿洲的静谧、大佛残崖的沧桑，一一映入眼帘。最令人惊叹的是龙门锦浪处的石刻，虽然柳宗元的《钴鉧潭诸记》等《永州八记》石刻早已破坏殆尽，但仍然能想象两百年前简州知州宫思晋看到崖壁上清晰可辨石刻时写下的激动，透过《简州志》的泛黄的书页，仿佛穿越千年的时光与我对话 。

暮色即将降临，我站在观看葫芦坝的最佳处，古灵隐寺迹址的悬崖边，看着夕阳将绛溪河染成一片金红。背后的川空文化广场灯火渐次亮起，与葫芦坝的万家灯火遥相辉映。二十年前，这里是我探寻名人足迹的起点；二十年后，这里依然是我心灵的暂息地。

　　葫芦坝，这个被文学与神话浸润的地方，正以它独特的方式讲述着时光的故事。无论是周克芹笔下的人间烟火，还是张果老传说中的奇幻色彩，都在这里交织成一幅绚丽的画卷。当我踏上归途时，心中已满是眷恋，眷恋这片土地的质朴，眷恋这里的山水人情，眷恋那些在时光中永不褪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