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牛山的早晨

史连泉

　　清晨的牧牛山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我沿着石阶缓步而上，东亭静静地立在山腰，飞檐翘角在微光中勾勒出古朴的轮廓。红叶悄然点缀在亭旁树梢，像是秋天悄悄留下的一抹胭脂。石阶两侧的栏杆泛着清冷的光泽，脚下的每一步都踏着晨露与静谧。站在这里，仿佛听见了山的呼吸，轻而绵长。

　　继续往上，木栈道蜿蜒伸入山林深处。薄雾如纱，轻轻缠绕在树干之间，远处的山影若隐若现，仿佛藏匿着未醒的梦境。我放慢脚步，任凉意从衣领钻入，却觉得格外清醒。林间没有喧嚣，只有偶尔落叶轻响，和鸟儿几声啼鸣，像是大地在低语。这一刻，山不是用来征服的，而是用来倾听的。

　　一条小径铺满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秋天在脚下轻声哼唱。穿红衣的行人走在前方，身影在斑斓树影中忽明忽暗，宛如一幅流动的油画。两旁的枫树燃得正盛，红黄交织，热烈却不张扬。我停下脚步，抬头看枝叶在风中轻颤，阳光透过缝隙洒下碎金，落在肩头，暖得刚刚好。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润，小径湿漉漉的，映着天光，像一条蜿蜒的镜带。几位行人缓步前行，有人低声交谈，有人静静拍照，没人急于赶路。雾气未散，缠在树梢，也缠在人影之间，让整个山林显得温柔而朦胧。一丛绿灌木从落叶中探出头来，倔强地绿着，像是秋天里不肯退场的春意。

　　一群人沿着林间小路缓缓前行，背包、登山杖、笑声，还有彼此照应的背影，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秋日行旅图。树叶在头顶织成斑斓的穹顶，红的、黄的、橙的，层层叠叠，像是大自然亲手调制的颜料盘。小路弯向深处，雾中隐约可见下一段台阶，仿佛在说：别急，风景还在前面。

　　木楼梯上，一老二小正往上走。前面是穿黄外套的男孩，蹦跳着数台阶；中间的小蓝身影不时回头张望；最后的黑衣大人不紧不慢地跟着，手里拎着水壶和外套。他们的笑声清脆地撞在树干上，又弹回山间。这楼梯仿佛不是通向山顶，而是通向某个温暖的秋日记忆——关于陪伴，关于慢行，关于不必赶路的安心。

　　木质台阶两侧扶手已被晨露打湿，红橙色的树叶在右侧热烈燃烧，像是为行人点燃的欢迎之火。黑衣女子牵着两个孩子走在前头，蓝黄身影一蹦一跳，像两只雀跃的小鸟。后面的男子背着包，不时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前方。他们不说多话，却有一种默契的节奏，与这山、这路、这晨光，悄然合拍。

　　这场景与方才几乎一样，却因多了一分凝视而显得不同。一家人同行，脚步轻缓，仿佛每一步都在丈量亲情的温度。木阶、红叶、薄雾，依旧如画，但最动人的，是那孩子回头一笑，露出发亮的牙齿，仿佛整个秋天都落在了那一瞬间。

　　秋意浓得化不开。人们裹着厚外套，踩着湿润的小路前行，一侧是木栏，一侧是石墙，像是被山温柔地夹在中间。树影斑驳，雾气氤氲，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有人停下系鞋带，有人抬头看叶，没人催促。这样的早晨，适合什么都做，也适合什么也不做。

　　转过一处弯，见一个穿蓝连帽衫的孩子正攀在健身器材上，双手抓杆，身子前倾，像只准备起飞的小鸟。器材旁落叶零星，金属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他试了几次才成功拉起，然后回头冲远处喊了句什么，笑声清亮地划破寂静。原来，连锻炼也可以这么欢快，像一场与清晨的嬉戏。

　　山路上，大人与孩子手牵手缓缓前行。孩子穿黄外套，蹦跳着踩水洼，大人则稳稳地牵着，偶尔低头回应一句。红叶在四周燃烧，木栏湿漉漉的，空气里有雨后泥土的清香。他们不说话，却比说话更亲近。这样的早晨，走多远都不累，因为每一步，都是陪伴的印记。

　　回望来路，那座中式凉亭依旧静立石阶之上，飞檐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红叶映衬下，它像一位守山的老人，看过无数个这样的清晨。石栏低矮，却足以让人倚靠片刻，看云起，听风过，等日出。我不知它建于何年，但知道，它一定见过许多像我这样，为晨光而来的身影。

　　园中枫树已全红，落叶铺地，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远处太阳能路灯静静立着，屋檐一角探出画面，带着几分古意。这里没有喧闹，只有风拂叶的轻响，和偶尔传来的鸟鸣。我站定，闭眼，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山林同频——原来宁静，是可以听见的。

　　枫叶在风中轻摇，红得纯粹，红得安静。小路蜿蜒向林深处，水面如镜，倒映着天光树影。这一刻，山不言，我亦不语。有些美，不必描述，只需感受。就像这个早晨，不是为了打卡，不是为了抵达，而是为了——与自己，与自然，好好见上一面。

　　一棵树，一片叶，一层层颜色从绿到红，像是时间走过的痕迹。风一吹，几片叶子旋落，划出优雅的弧线。我不去接，也不去追，只是看着它们落地，归于泥土。原来秋天最动人的，不是繁盛，而是这场从容的告别。

　　枝叶在风中轻颤，色彩渐变如调色盘被打翻，却又浑然天成。远处树影朦胧，近处光影斑驳。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爱在清晨上山——因为这一刻的光，最温柔；这一刻的风，最清醒；这一刻的山，最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