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蜉蝣之身，妄图春华（散文）

无边月

以蜉蝣之身，妄图春华

文/无边月

图/网络图片



暮色四合，田埂畔观蜉蝣翩跹。透明翅翼载残阳碎金，如天地间未染尘的梦魂。天文学家测，太阳系绕银河公转一周历两亿五千万年，自诞世至今不过二十余匝；人类百年寿数，较之这星际迁徙的恢弘，连蜉蝣朝生暮死的一瞬亦不及——蜉蝣尚有数时辰天光可享，我辈于银河尺度下，不过是尘埃更微末的存在，连短暂“朝暮”皆无从谈起。

然纵如此，我辈何尝不以蜉蝣之微，妄触春华绚烂？何尝不在宇宙寒漠里，执着逐永恒微光？这“妄图”本无虚妄与真实之分，原是有限生命的本质写照，是天地间最本真的念想。若仅困于肉身的时空桎梏，以百年较银河，以微尘较天地，终陷虚无；唯有让思想挣脱有形边界，跃升至古今贯通、与道同游的超然之境，这“妄图”方能化为春华灼灼的本然，让蜉蝣之身，得见刹那即永恒。

孔子立川上叹“逝者如斯”，奔涌江水既是人间岁月，亦是银河公转的无声轨迹。孔孟周游列国，推行仁政如蜉蝣逐光，明知乱世难平、生命如露，仍“知其不可而为之”——以“士不可以不弘毅”的担当，让短暂生命与千秋道义共振，不求结果，唯念践行。老聃骑牛西出函谷，留五千言《道德经》，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破得失执念，以“道法自然”引精神入天地秩序，恰似蜉蝣遗卵于水，肉身湮灭而生机永续，印证了庄子“精神生于道”的哲思。他们的肉身皆如蜉蝣，沉于彼时的时空之渊，思想却浮于维度之上，与大道相契如钟鼓和鸣，无有先后；这“妄图”本就是春华，是精神与天地共生的不朽，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与“道法自然”的超脱，在时空长河里的交响。

佛陀拈花一笑，点破“诸行无常，诸法无我”，非教人参悟虚无，反引众生在“如露亦如电”的刹那中，见“不生不灭”的本真。《金刚经》所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恰是此理：肉身或困于城邦奔波、责任重负、境遇辗转，精神却可超脱尘俗樊笼，不执于有，不执于无。案头灯影研磨诗行，是与古今文脉的魂梦相牵；喧嚣间隙静悟禅心，是与天地本真的气息相契；尘俗纷扰里，守一寸清欢，是与自性圆满的灵光相拥。求索者皓首穷经，非为勘破真理的终局，只为探寻途中的澄明；守望者薪火相传，非为文明火种的永续，只为传递刹那的温热；践行者步履不停，非为人间正道的标榜，只为当下的赤诚无伪——皆知肉身微末，却懂“妄图”本身即是意义，春华从非永恒的定格，而是流动的刹那，是心与境合的每一瞬间，是有限生命对无限的深情叩问。

道家言“天人合一”，此“合一”非肉身与天地的物理交融，乃“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圆融。蜉蝣生于自然，死于自然，是本能的顺应；我辈以微末之身，却能勘破时空的虚妄——蜉蝣非短，银河非长；蜉蝣之一瞬，即是银河之一匝，即是春华之永恒。钢筋水泥的城邦是有形的边界，却困不住思想穿越银河公转的漫长周期，与孔孟老庄对话，与佛陀禅心相通，与宇宙真理共振。这份自由，让肉身如蜉蝣朝暮，精神却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在渺小中见宏大，在短暂中悟永恒，于无待中得逍遥，让“妄图”成为精神破界的勋章。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低维的一花一叶，藏着天地菩提；蜉蝣的一瞬生命，藏着春华真义。夜色渐浓，田埂畔的蜉蝣渐稀，肉身隐入夜色，却以卵粒延续生机；我辈这比蜉蝣更微末的存在，终将在银河公转的无声节拍中让肉身沉于维度之渊，思想却浮于时空之上，与仁爱、道法、智慧共生，无有分别。这般“妄图”，早已不是追逐，而是本然——春华即秋霜，绚烂即寂灭，妄图即圆满。它不在天地间的草木荣枯，而在精神世界里的无待自在，是人类文明在星际长河中，一缕不增不减、不生不灭的微光，是刹那与永恒的浑然一体。

以蜉蝣之身，妄图春华。这“妄图”，是精神超升的本性流露，是低维生命对永恒的无问而问，终在天地大道中，见刹那即永恒，妄图即圆满，真义昭然，与宇宙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