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醉了秋

史连泉

　　秋意正浓时，又登牧牛山。清晨的山间还浮着一层薄雾，踩在石板路上，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林间小鸟。山风微凉，拂过脸颊时带着草木的香味。我沿着小径缓步而上，刚入公园大门，就遇见一位82岁的大哥，我们结伴而行，边走边聊，他说：“这里空气好，每天都来这里走走，至少一万步”。看他的精神头，不像是80多岁的老人。

两旁的树木已染上秋色，红的、橙的，像是谁打翻了调色盘，又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枝头。远处有个人影在走，背影模糊，却也从容，仿佛这山、这路、这秋，本就该如此安静地相伴而行。

　　木栈道蜿蜒向前，像是从秋天深处伸出来的一条邀请函。脚下的木板被晨露浸得微湿，踏上去有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山在低语。两侧的栏杆朴素而结实，与整座山的气息浑然一体。树影斑驳，叶子在风里轻轻翻动，阳光透过缝隙洒下碎金。再往远处望，城市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高楼如幻影般漂浮在林梢之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牧牛山不只是城郊的一座小山，它是城市与自然之间的一道呼吸。

　　一位老人慢慢走在我前头，背影微驼，却走得稳健。他背着一个旧布包，步伐不急不缓，仿佛每一步都在丈量季节的深浅。石板路一侧是木栏，另一侧是石砌矮墙，岁月在上面刻下了斑驳的痕迹。他偶尔停下，抬头看看树，又继续前行。我不由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竟也生出几分敬意——有些风景，只有慢下来的人才看得见。

　　木道继续延伸，像一条温柔的线，把秋色一针一线缝进山体。两旁的树红得热烈，却又不张扬，像是内敛的诗人，在季节更替时悄悄写下诗句。远处的城市依旧朦胧，仿佛另一个世界。可就在这山与城的交界处，我忽然明白了牧牛山的意义：它不争高，不显奇，只是静静地立着，让每一个想逃开喧嚣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片刻的安宁。

　　几棵树在眼前铺开，橙红的叶子在微风中轻颤，像是刚从雨中醒来。空气湿润，带着泥土与落叶混合的气息，深吸一口，肺腑都清亮了几分。远山藏在雾里，山下楼宇排列整齐若隐若现，仿佛现实与梦境在此刻交错。我站在观景台，看云雾缓缓流动，竟分不清是山在动，还是心在漂。

　　路边一簇红叶格外醒目，叶面还挂着水珠，晶莹剔透，像是昨夜星辰的遗落。叶脉清晰，绿意未尽，与红交织，像极了秋与夏的对话。我蹲下身，没去触碰，只静静看着——有些美，适合凝视，不适合拥有。

　　一对老夫妻领着他们的孙子，从山上往下走，孩子们蹦跳着，笑声清脆地撞在树干上又弹回来。奶奶背着蓝色背包，爷爷戴着帽子，不急不慢的走着。他们不赶路，也不停留太久，就这样一步一步，把秋天走成了家常的模样。我默默跟在后面，忽然觉得，这山不只是属于独行者的，它也属于这样寻常的幸福。

　　老少四口，在木阶上缓缓前行。孩子指着树上的叶子喊“红蝴蝶”，爷爷笑着回应，奶奶回头叮嘱慢点走。他们的声音融进风里，成了山的一部分。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母也这样带我爬山，那时的台阶似乎更高，路更长，可心情却和今天一样轻快。牧牛山不高，却足以承载几代人的脚步与回忆。

　　小路上渐渐多了人影，有独自散步的老人，有结伴同行的朋友，也有像我这样，想在秋日里寻点安静的地方。他们或快或慢，或说或笑，有的正低着头看手机，表面却都带着一种相似的松弛。秋天的牧牛山，不只是一幅画，更像一个大容器，盛得下城市的疲惫，也容得下生活的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