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醉了秋

史连泉

　　又登济南牧牛山，山间树木染上了秋色，红、绿、黄、橙、粉，如同一幅巨大的油彩画卷铺展在牧牛山的东山坡上。一块牌子上写有：“健康山体公园，生命有限，健康无价，一日一万步，健康一辈子”。左边有一对男女青年正在跑步健身。

　　清晨的牧牛山还笼着一层薄雾，我沿着石板路慢慢往上走，脚步踏在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红漆的亭子立在半山腰，檐角翘起，像要飞入秋色里。亭旁那棵枫树最是抢眼，叶子红得像是谁打翻了砚台，泼洒出一纸浓墨重彩的秋意。我常在这里驻足，看风拂过树梢，听落叶轻叩石面，仿佛整个秋天都醉在这一隅。

　　走到近前，伸手轻触一枝低垂的枫叶，指尖掠过那抹红，竟觉得有些温热，像是被秋阳酿过。枝条细而柔韧，托着叶片如托着一盏盏小灯，照亮了清晨的微凉。远处人影模糊，树影婆娑，唯有这一簇红，清晰得不容忽视，仿佛一簇簇小火苗，在雄雄燃烧。我忽然明白，秋天不是悄然来临的，它是奔着这一场盛大的醉意而来，而枫叶，正是它最先醒来的呼吸。

　　再往深处走，整片枫林便铺展在眼前。树冠层层叠叠，红橙渐变，像是谁把晚霞揉碎了，撒在了枝头。有些叶子还恋着绿意，半红半绿地挂在枝上，像在犹豫要不要彻底投入这场秋的盛宴。风一吹，整片林子便轻轻晃动，仿佛在低语，在应和着某种古老的节律。我站定不动，任那斑斓的光影落在肩头，恍惚间，自己也成了秋的一部分，被染得通体透亮。

　　林间小径上铺满了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秋天在耳边絮絮私语。几个身影缓缓移动，或驻足拍照，或低头沉思，没人说话，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红叶如毯，覆住大地，又像是一封写给季节的情书，字字灼热，页页深情。我蹲下身，拾起一片完整的枫叶，脉络清晰，边缘微卷，像是被时光吻过又轻轻放下。这一刻，我忽然觉得，秋天不是凋零的开始，而是另一种热烈的重生。

　　今天阴天，阳光被云遮住了，可这棵枫树如同阳光般格外耀眼。它的叶子从绿到黄再到红，像是把整个季节的调色盘都挂在了枝头。风过时，叶片轻轻翻动，光影流转，仿佛树本身在呼吸，在低吟。我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看那色彩在风中起舞，忽而明艳，忽而柔和。常绿的松柏静静立在背景里，衬得这红黄更显浓烈。原来秋天的美，不只是短暂的绚烂，更是与时间共舞的从容。

　 下山途中，一棵孤树立在空旷处，红黄绿交织的叶子在灰白天空下格外醒目。树下有块青石，我坐了片刻，看落叶随风打旋，轻轻落在石面、草间、我的脚边。四周安静，只有风在林间穿行，带着凉意，也带着甜香。这棵树不争不抢，却把秋天穿在身上，活得像一首未完成的诗。我忽然笑了——原来我们都在等一场醉，而秋天，早已把酒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