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银杏黄

史连泉

　　又是一年银杏黄。清晨我推开窗，冷风裹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抬头便见那排老银杏已换上金装。叶片像一把把小扇子，在风里轻轻晃动，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秋天的秘密。我站在树下，几片叶子悠悠飘落，打着旋儿，宛如黄蝴蝶在空中起舞。那一刻，时间好像慢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轻柔。这棵树年年如此，不声不响地绿了又黄，黄了又落，像是我生活里最安静却最坚定的陪伴。

　　楼前的空地上，蓝车和白车并排停着，车顶落了几片叶子，像是被秋天随手盖上的印章。树影斜斜地铺在车身，阳光透过枝杈洒下斑驳的光点。孩子们上学经过时，总爱踩着地上的落叶走，咯吱咯吱的声音混着笑声，一路远去。我常在阳台上望着这一幕，心里觉得踏实——有些变化是季节带来的，而有些不变，是日子本身的味道。

　　街道上的那棵银杏最是打眼，金红相间的叶子在风里摇曳，像一团燃烧的火。它站在高楼之间，却从不显得渺小，反倒把整条街的秋意都撑了起来。每天傍晚散步路过，总能看到几片叶子静静躺在车顶或栏杆上，像是歇脚的旅人。城市太忙，可这棵树偏要慢下来，用一场盛大的变色，提醒我们抬头看看天，低头踩踩叶。

　　阳光穿过树叶洒在楼墙上，空调外机和太阳能板都镀上了一层暖色。那道黑栏杆静静立着，像一道沉默的界线，分隔了人行道与车流，也分隔了喧嚣与宁静。我常扶着它站一会儿，看风把叶子卷成小旋风，又轻轻放下。这棵树就在栏杆后，年年准时变黄，像一位守约的老友，从不曾迟到。

　　这条街的秋天总是来得干脆。前两天还绿着的树，转眼就黄透了，落叶铺满路面，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湿气和泥土的微香。白轿车停在路边，车尾溅起一片叶雨。远处的车影在落叶中若隐若现，像被秋色稀释的梦境。我走在这条路上，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仿佛怕惊扰了这份静谧的美。

　　一整排银杏并肩而立，金黄的树冠连成一片，像一道横贯小区的秋之长廊。树下停着的车，像是被秋天温柔地收容了。围栏外，行人匆匆，围栏内，叶子缓缓飘落。阴天的光线让高楼显得有些冷峻，可树的存在，却让一切多了几分暖意。我常想，城市里的树，不只是绿化，更是一种温柔的抵抗——在钢筋水泥中，固执地留下季节的痕迹。

　　那棵银杏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颜色从金黄过渡到浅绿，像是秋天还没完全落下，春天已在悄悄探头。楼上的阳台挂着几件晾晒的衣裳，随风轻摆，与树叶的节奏莫名合拍。阴沉的天空压得低，可树冠却亮得惊人，仿佛自己会发光。我站在不远处，忽然觉得，这棵树不只是风景，它是我这一年光阴的刻度——黄了，落了，明年还会再绿。而我就在这循环里，走着自己的路，记着自己的事，过着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