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旧时光

简(不私聊)

<p class="ql-block">人到中年,总是不觉怀旧。儿时的滋味便会在不经意间,如星子漫上心头。舌尖仿佛自有记忆,悄然泛开旧日味道,一场关于美味的序幕,就这样徐徐拉开。</p> <p class="ql-block">月光皎洁,天气清冷。微黄的灯光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朦胧光影。锅屋里早已烟雾缭绕,头裹蓝头巾的母亲正忙着烙煎饼。鏊子浑圆,表面闪着温润的光。她握着竹劈子,从左向右、从外向内,一圈圈赶着面糊。随着锅底火苗的烘烤,纯粹的麦香从薄薄的煎饼中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冲击着我的味蕾。“小馋猫起床了,快去拿个鸡蛋,再切点葱花!”母亲微笑着说。我急急忙忙跑去取材,满心都是对“鸡蛋煎饼”的期待。我蹲在母亲身旁,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手:轻轻敲开鸡蛋,蛋液均匀淋在煎饼上,竹劈子稍稍一赶,撒上碧绿葱花,再洒点几粒盐(盐粒子用擀面杖压碎的细盐),一张承载着期待的煎饼便成了。我迫不及待叠起切开,顾不得烫手咬下一口——“咔嚓”一声,齿间是焦脆,舌上是软糯咸香,不出五分钟,一张煎饼便悉数落肚。</p><p class="ql-block">这时父亲也从前院回来,脸上满是笑意:“哎呦,又烙煎饼了!抓紧蹋几个菜煎饼,我去拌馅。”只见他一阵忙活,白菜荠菜馅很快备好。母亲如法炮制,把菜馅均分在煎饼上,再盖上一张煎饼,双面刷油,煎至两面金黄。蹋煎饼要趁热吃才地道,我左手换右手地反复掂着,间隙里轻咬一口,尤其贪恋辣椒面带来的味蕾冲击,有时被辣得流泪,却仍停不下嘴。</p> <p class="ql-block">煎饼的麦香萦绕日常,而过年的味道,更是藏着最浓郁的期待。我们这地方叫“忙年”,一板豆腐是必不可少的重头戏。</p><p class="ql-block">天亮还早,才四点多灶房的灯就暖了。父亲将浸了一夜的黄豆舀进石磨,缓缓磨转出醇厚的豆浆。母亲接着开始煮浆,她的背影在蒸汽里忽隐忽现,为防止糊锅,不时用勺子搅动。最神奇的是她点卤的手艺:盐卤水从粗瓷碗里化作一线细流,落入温热的豆浆,她另一只手匀速画圈,目光沉静,仿佛在聆听豆浆与卤水的絮语。直到云絮般的豆花层层绽开,她才停下。父亲和二伯父都爱喝豆腐脑,母亲便盛出半盆让他们解馋,父亲喝三碗那是常事。最后盖上半旧的木锅盖,让时间完成剩下的凝结。</p><p class="ql-block"> 压豆腐时,母亲用方白布将豆花妥帖包好,搬来两块石板稳稳压上,水珠从布角渗出,嘀嗒如乐曲。午后揭开纱布,一方白玉般的豆腐便成型了。割块热豆腐,浇上辣椒、葱花、蒜瓣调成的料汁,吃起来那叫一个过瘾。我们品尝的,又何止是豆腐,分明是母亲用光阴点化的人间至味。</p> <p class="ql-block">每到这时,我总特意留点肚——因为最爱喝的“三汁糊涂”(糊涂为方言,意为稀饭)还在后头候场。“三汁”顾名思义,是豆浆过滤三次后留下的汁水。母亲不舍得丢弃,便倒进锅里烧开,加入红豆、麦仁、豇豆、花生米、地瓜干等反复熬煮。煮好的稀饭粘稠适中,软糯可口,香气四溢。如今想来,这不就是如今店里畅销的“五谷豆浆”“八宝粥”吗?可它们的味道,又怎么能与母亲的“三汁糊涂”相媲美?</p> <p class="ql-block">在儿时的我眼里,母亲就是手艺高超的厨师。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她总能用简单食材做出绝妙美味,盐豆、咸菜、盐猴子便是家常“三大件”。</p><p class="ql-block">盐豆的制作颇为讲究,挑豆、洗豆、煮豆、捂豆、晒豆,每一步都不含糊。吃法也多样,可凉拌可炒制,我最钟爱后者。热油下锅,倒入晒干的盐豆翻炒至金黄,香酥可口;若爱吃辣,豆煮好后再拌些辣椒面,味道更绝。说起这还有个典故:哥哥上初中时,盐豆是他的主菜。有天夜里,他起夜发现同学张着嘴睡觉,便恶作剧舀了勺炒盐豆放进他嘴里,谁知那同学竟吧唧着嘴,美美地吃了下去。第二天还大肆宣传:“昨晚做美梦了,吃了好吃的,太香了!”至今想来仍忍俊不禁。</p><p class="ql-block">咸菜分生、熟两种,母亲是村里做熟咸菜的高手,不少乡邻都来请她帮忙。最让我回味无穷的是熟咸菜炒辣椒:油要多放,辣椒既要干红的也要鲜绿的,香、辣、咸交织的滋味,填满了我的初中时代。即便煎饼干硬了,在饭盒里泡一泡,就着咸菜炒辣椒,也是一顿美餐。</p><p class="ql-block">炒盐猴子是母亲的另一手绝活。食材不过是食盐、面粉、辣椒:先把食盐溶解在少量水中,缓缓倒入面粉,边倒边搅拌,再加点切碎的辣椒,揉成均匀湿润的面粒;铁锅预热后抹上少许油,待油冒青烟,倒入面粒小火慢炒,直至金黄飘香。做好的盐猴子外表粗糙,形状大小不一,如同活泼的小猴子,因而得名。盐猴子是菜饭一体的食物,而且冷却后吃起来筋道十足,因此备受小朋友青睐。母亲每次做好,我总忍不住偷吃,还落了个“偷吃鬼”的美名。</p> <p class="ql-block">如今,母亲这位“厨师”已近八十岁。每次回家聊天,忆起这些旧时光,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过年时父亲的“三炸”——炸虾、炸小鱼、炸花生米,外酥里嫩;母亲的多味馒头——糖夹子咬开满是甜香,豆馒头裹挟着豆香,菜包子鲜汁四溢,她都如数家珍。</p><p class="ql-block">这段舌尖上的旧时光,如同岁月酿成的美酒,醉了我的青春。我也曾央求母亲,再做一做当年的美食,可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我想:不是母亲的技艺生疏,也不是我的味蕾挑剔,而是那种滋味的完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回不去的时空里。这段时光,让我明白了:拥有是一笔财富,创造是一种成就,而回味,便是一树永不凋零的幸福。这段最美的时光,漾着暖,闪着光,无论走多远,终会萦绕心头,温暖岁月!</p> <p class="ql-block">图片出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