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黄鹤楼

车夫

　　 人间四月，暮春时节，风和日丽，草木蔓发。与几位朋友结伴荆楚深度游，今天来到“九省通衢”的江城武汉，我首先想要去的地方就是登黄鹤楼。因为在江南四大名楼中它的气势最雄伟，还有那“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崔李让诗”的佳话，这些在我耳朵里已经回响了几十年，去那里，就是为自己还个愿。

清凉的江风，挟着江汉平原特有的湿润，伴着我从蛇山脚下拾级而上。蜿蜒的青石板路穿过苍翠古木，耳畔隐约传来檐角铜铃的清脆回响，仿佛千年时光递来的请柬，欢迎我这远方的来客。

当行至半山腰时，远远便能瞥见气势磅礴的黄鹤楼和它刺破天际的飞檐翘角。那朱红的楼身衬着黛色瓦顶，层层叠叠的斗拱如鸟翼舒展，整座建筑既透着皇家规制的堂皇，又藏着江南楼阁的精巧。我没去乘那便捷的现代化代步电梯，而是直接走上去，只想跟在崔颢的身后，踏着李白的足迹，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古人曾丈量过的高度。走进楼内，光线骤然暗了下来，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料与香火混合的气息。楼梯狭窄而陡峭，每一步踏上去都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在叩响着历史的门扉。一步一步，将尘世的喧嚣抛在了身后。

第一层楼，《黄鹤楼记》碑刻字迹苍劲，镌刻着楼宇的兴衰沿革；第二层楼，历代名人字画，将崔颢、李白的诗意凝于笔墨；第三层楼，仿古陈设相映成趣，恍然踏入盛唐气象；穿越四层及至楼顶，眼前豁然开朗——长江如一条碧绿的丝带，自西向东，缓缓而来，悠悠而去；现代长江大楼与古老的黄鹤楼相映成趣；江面上船只如自由自在的江豚，在浩渺的烟波间乘风破浪；对岸汉阳婆娑的树影、隔江隐约可见的晴川阁，与黄鹤楼构成了一幅“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绝美画卷。

江风拂面，燥热尽散。楼上楼下游人的欢声笑语与江涛声、风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鲜活的市井长歌。此刻，我的心头隐约泛起了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慨叹，同时也感受了李白“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豪情。凭栏远眺，沉思良久，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心中不由地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叹。黄鹤楼——这座几经战火与重建的名楼，如一位深沉的历史老人，屹立在蛇山之巅，见证了多少王朝的更迭、世事的变迁，收纳着古往今来每个登临者的心情与心事。它早已不是一座单纯的建筑，而是承载着国人乡愁与诗意的文化地标。

走下蛇山时，暮色渐浓，那江风依然亦步亦趋地追随着我，黄鹤楼的轮廓在璀璨的灯火中愈发清晰，并渐渐化为一泓清朗开阔的宁静。当我再次回望它时，心中充满了不舍与敬畏。今天的足迹，不仅是一次视觉的盛宴，更是一场与历史文化的对话。那些流传千古的诗句，那些藏于斗拱飞檐间的匠心，那些江风明月映照下的情怀，都将永远留在人生记忆的深处。

登斯楼，生无憾矣！

2003年4月写于湖北武汉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