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谍战小说《四明虎啸》第二章（续一）

山海@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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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坑，藏在四明山深处一条山沟里，村前有一个半亩大的溪水坑，最深处虽有四、五米，但坑底悠闲巡游的鱼儿依然清晰可见。李家坑虽说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却也是繁衍千年的古村了。这儿的人大多姓李，只有少数几户象老肖这样的外姓。传说唐朝灭亡时，北方的李姓家族为躲避追杀，逃难迁徙来到这里，从此落地生根。或许是为了图个吉利，也或者是抱团的意愿，村里人起名有个习惯，就是每一年生人，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来户，名字里都得有一个相同的字。像跟老肖同一年出生的人，名字里都带一个“长”字。譬如老肖叫长寿，山虎的爹叫长庚，还有叫长荣，长年，长命，等等。

李家坑，跟上海简直换了天地。这让生在黄浦江边，天天只见草屋前一条江的灿雄，就像突然间闯进一个新世界，有如被幽禁太久太久的一只鸟儿，终于挣脱囚笼，来到了本该属于它的领地。

一切都是新鲜的。上海没有山，这里群山连绵，逶迤不绝。上海没有溪流，这里有银色的流瀑从四、五十米高的山崖上跌落下来，砸在青石上，哒哒哒，昼夜不息。上海没有各色各样的鸟儿，这里众多彩鸟満山飞，叫声如歌如潮。上海更没有老虎，以前，他只听人说过老虎有多威猛，多厉害，却从没有见过其真容。这里，据说老虎就在身边，看老虎不算稀奇。你有兴趣，可以寻访它，接近它，甚至跟它交朋友，只要你够有胆。

更令灿雄高兴的是，他在这里认识了山虎——一个跟老虎生活过的男孩。

老肖父子俩是从古城出发的。古城离李家坑四十里，其中三十里是山路。这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先是走了十里平坦路，进山后，便全是崎岖不平的上坡路。灿雄一路兴奋着，东看西望，跟老肖问这问那，耽误了不少时间，直到太阳将要落山时分，父子俩方才到得李家坑。

收到长庚的来信后已经盼望多日的两个老人一见小孙子，便抹起喜泪，高兴得不得了。抱起灿雄，亲了又亲，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炒花生，炒爪子，炒栗子，塞到灿雄手里，一边问这问那。

上海人来了！长寿带着儿子回来了！一时间，小小的李家坑像爆开一个大大的花炮，被震动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看社戏一般聚拢到肖家屋前，来看陌生的长寿和他的儿子。众人嘻笑着，指点着，玩笑着，羡慕着：

长寿，出去时你二十三，今年，算算，你三十三了吧？

长寿，你三十三，怎么头上有嘎多白发了？

长寿，上海好不好？上海马路有多阔，楼房有多高啊？

长寿，十年了，钞票肯定赚进不少吧？

长寿，你何时回去，回去时能不能也带我去，也让我赚赚上海的钞票？

……

众人众口，各种问候、问题如潮而来，问得老肖头都大了，心都虚了。因为不少问题，老肖答不上来；而有的问题，他实在是羞于作答，

灿雄呢，抱着老肖的大腿，像看西洋镜一般蛮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帮陌生的山里人。

而对面的好多人，也像看洋娃娃似的看着这个山里人的儿子，一个小上海人。也许觉得好奇，或者表达亲热，就摸他的头，拉他的手。摸得灿雄头都晕了，拉得他手掌都红了。

正当人们尽情释放着山里人的热情，山里人的好奇之时，突然，一个男孩拨开人群，从人堆里窜了出来。

男孩比灿雄高大、壮实不少，看上去有五、六岁的样子，穿一件打补丁的黑棉袄，腰间一条脏兮兮的布绳子系着，脚上的布鞋露着脚指头，乱蓬蓬的头发下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灿雄看。

这时，人群中，一个瘦高，穿黑色长布袍戴庄子帽的人来到灿雄跟前，没有摸他的头，也没有拉他的手，只是俯下身来，低声问他：你，想不想看老虎？

灿雄见此人嘴唇上两拨胡须一跳一跳的说话，感觉好笑又新鲜，而他说的话更新鲜。他马上来了精神，不加思索地回答道：想！

戴庄子帽的人就用手指着穿黑棉袄的男孩，说：他叫山虎，你就跟他说，他也许会带你去。

啊，你这道士，真是坏透了，你搞恶作剧也不是这么搞的啊！难道老虎会吃人你不知道？灿雄刚刚从上海来，他还不懂这个，难道你也不懂？你这不是要长寿儿子的命吗？这，平日里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怎么今日居然想出这个馊主意来引诱灿雄！众人都七嘴八舌埋怨起清风道长。

清风只是面带笑意，毫不理会。

众人唠里唠叨的嘈杂，山虎像没听见，他双手叉腰，笑眯眯看着灿雄，说：老虎，我当然会带你去看，不过，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呢，嘿嘿！

灿雄当然听说过老虎会吃人，可是被这个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男孩激了一下，也不想服软。他想，你去得，难道我就去不得？便正告山虎道：老虎有什么可怕！我跟你去。

山虎见灿雄毫不示弱，便用手往南一指：老虎就在前面金鸡山上住着，你敢去？

灿雄不假思索，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去！

山虎说：好啊，那现在就走吧。拉起灿雄便走。

众人愕然。他们对山虎的举动并不感到稀奇，不过，怎么这灿雄也要去见老虎，他就不怕被老虎吃了？嗨，老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了。便又七嘴八舌劝老肖，要他予以阻止。老肖见山虎拉了灿雄便走，也吃了一惊，立马拉住灿雄。灿雄无法走脱，只好作罢。

清风道长意味深长地看看灿雄，走了。

山虎见清风道长走了，便跟灿雄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也离开了。

众人慢慢散去。

想看老虎却被爹拦下，灿雄心有不甘。他一直在回味山虎离开时的动作，虽然不知其意，却也心知他一定会有后续行动。第二天是除夕，吃过中饭，趁着灿雄家里几个长辈长都在忙碌，山虎就来了。他偷偷在门外跟灿雄招手。灿雄立即会意，兴奋了，便出了家门，跟着山虎往后山上跑。

他们跑过一个山坡，下坡跨过一条干涸的山沟，又上山。这儿山坡比较陡，山虎在前依然不减速度，灿雄却开始用脚蹬手爬，手脚并用往上爬，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出了一身汗。快爬到山顶了，哪知山虎早就在山顶向他招手呢。待灿雄来到山虎身边一看，才知这里只是山的鞍部，离山顶还远着呢。

灿雄问：老虎呢？

山虎用手向前方一指说：就在那儿。

灿雄向前望去，只见前方100米左右，一只黄色动物蹲地上，正仰起脖子望着这里。显然，它已经发现了他俩。

山虎说：看见了吗？这就是老虎。

灿雄一听，心里便开始惶惶然。正在这时，老虎 嗷——叫了一声，居然一颠一颠走了过来。

这可将从来没见过老虎的灿雄吓着了。人都说老虎会吃人呢，它会不会吃我？我现在怎么办？灿雄心里着慌，问山虎。

山虎拍拍灿雄的肩膀说：别怕，没事。你就在这里站着，不用动。你不跑，它就不会吃你。

说话间，他向老虎慢慢悠悠走去。来到老虎身边，摸摸它的的头，在它身上拍了两下，然后指着灿雄，跟老虎说：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可别吃他噢。边说边领着老虎向灿雄这里走了过来。

灿雄想，老虎并没有想吃山虎的意思，想必也不会对自己下口。便摁住紧张的心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老虎一颠一颠走近灿雄，只是用鼻子嗅嗅他，围着他转了一圈，便转过身，一颠一颠回去了。

灿雄见老虎走了，心还平静不下来。都说老虎见人吃人，怎么见了山虎却不吃他？难道是因为老虎认识他，便不去吃他？那它一定不认识我，怎么也不吃我？他呆呆看着山虎，奇怪，他怎么跟老虎就像朋友，亲人一样。听说他是老虎托生的，难道这是真的？他心里有几分吃惊，几分佩服，而更多的是疑惑。

山虎见灿雄像看异类似的呆望着自己，并不觉得讶异，跟灿雄挥挥手说：回去吧，不然你爷爷见你不在，肯定又得骂我了。

灿雄答应一声，二人便转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