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

欧阳华

　　秋阳洒在无边的稻田上，金浪翻涌，仿佛大地铺开了一匹最华贵的锦缎。我站在田埂上，风里裹着稻穗的清香，远处那台绿色的收割机正缓缓前行，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旅人，在丰收的版图上写下一行行整齐的诗。它头顶两面红旗下，随风轻扬，像是这片田野上跳动的喜悦音符。驾驶舱里的身影专注而沉稳，机器轰鸣声不是喧嚣，而是秋天最动听的交响。

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弯着腰在田里割稻，一镰一镰，汗水滴进泥土，整整一天也割不完一亩地。如今，这台机器一天能收上百亩，效率惊人。可更让我动容的，不是速度，而是那份从容——从容地收割，从容地微笑，从容地把一年的辛劳变成满仓的希望。

稻穗沉甸甸地垂着头，风一吹，便轻轻摩挲着彼此，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着这一季的圆满。天蓝得通透，云朵懒散地游走，远处那排树林静静守候，绿意不争不抢，却为这幅丰收图添了层次与呼吸。我沿着田埂慢慢走，脚边是刚被收割后留下的稻茬，整齐而干净，像被梳过的发丝，诉说着秩序与尊严。

这哪里只是收割？分明是一场盛大的庆祝。每一粒稻谷都是大地写给人间的信，写着阳光的温度，雨水的恩情，农人指尖的茧与凌晨四点的星。而此刻，机器代替了镰刀，却从未取代那份对土地的敬意。我看见驾驶员偶尔抬头望天，嘴角微扬——那笑容很轻，却重重落进我心里。

喜悦从来不必喧哗。它藏在稻穗低垂的姿态里，藏在收割机平稳的轨迹里，藏在蓝天之下，那一面小旗迎风招展的节奏里。它不是节日的烟花，而是日复一日耕耘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踏实。是看着孩子吃饱的安心，是粮仓渐满时，母亲轻声说“今年够了”的那句话。

我蹲下身，抓起一把刚脱粒的稻谷，谷粒饱满，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这温度，从土地传到手心，再慢慢升腾到眼眶。原来最深的喜悦，是沉默的，是金黄色的，是风吹过万亩稻田时，那一声悠长的叹息。

大家站起身，继续沿着田埂走。收割机还在前行，身后是整齐的空田，前方是未尽的金黄。它不回头，也不停歇，像极了生活本身——一边告别，一边收获，一边把喜悦，稳稳地，藏进下一季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