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鬼妒

燕赵勇哥

里妇新寡，狂且赂邻媪挑之，夜入其闼，阖扉将寝。忽灯光绿暗，缩小如豆，俄爆然一声，红焰四射，大如二尺许圆镜，中现人面，乃其故夫也。男女并嗷然仆榻下，家人惊视，其事遂败。

或疑嫠妇堕节者众，何以此鬼独有灵？曰：鬼有强弱，人有盛衰。此本强鬼，又值二人之衰，故能为厉耳。其他茹恨黄泉，冤缠数世者，不知凡几，非竟神随形灭也。

或又疑妖物所凭，作此变怪。是或有之。然妖不自兴，因人而兴。亦幽魂怨毒之气，阴相感召，邪魅乃乘而假借之。不然，陶婴之室，何未闻黎丘之鬼哉？

【译文】

有个村里的妇女刚守寡，有个浪荡子贿赂邻家老妇去引诱她。夜里，浪荡子进入她的房间，关上房门准备就寝。忽然，灯光变得绿而昏暗，缩小得像豆子一样。不一会儿，“砰”的一声爆响，红色的火焰向四周喷射开来，火焰大得像直径二尺左右的圆镜子，火焰中出现了一张人脸，原来是她已故的丈夫。那男的和女的都尖叫着瘫倒在床榻下，家里人被惊动赶来查看，这件丑事就败露了。

有人疑惑，守寡的妇女失节的很多，为什么只有这个鬼这么灵验呢？有人回答说：鬼有强弱之分，人有气盛气衰之时。这个鬼本来就是厉害的鬼，又正赶上这两个人气衰，所以能够作祟。其他含恨于黄泉之下，冤仇纠缠几代人的，不知有多少，并非是人的精神真的随着形体的消亡而完全消失了。

又有人怀疑这是妖物附身，才出现这样的怪异现象。这也许是有的。然而妖物不会自己兴起事端，是因人的缘故才兴起。也是幽魂中含怨积愤的怨气，暗中相互感召，邪魅才趁机借助这种怨气作怪。不然的话，像陶婴那样守节的女子家中，为什么没听说有像黎丘之鬼那样的怪事呢？

在咱们这小村里头，有位年轻寡妇。她丈夫走得早，撇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这寡妇平日里本本分分，靠着几亩薄田过活，模样生得也周正，就是那眉眼间总带着股子哀愁。

村里有个浪荡子，整日游手好闲，专爱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瞧见这寡妇，就起了坏心思，一心想把她弄到手。他左思右想，想出个主意，跑去贿赂邻家的老妇。那老妇也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主儿，见了银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拍着胸脯就答应帮浪荡子牵线搭桥。

老妇隔三岔五就往寡妇家里跑，东拉西扯地闲聊，慢慢就把话往那上头引。今天说谁家的寡妇改嫁后日子过得多舒坦，明天又讲哪个年轻媳妇找了新依靠。起初，寡妇还红着脸，低着头，严词拒绝。可架不住老妇天天在耳边念叨，她那颗原本坚定的心，就像被雨水泡过的土坯，一点点软了下来。

这一晚，浪荡子在老妇的安排下，偷偷摸摸地进了寡妇的屋子。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那模样就像做贼似的。屋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照着两人的身影。浪荡子满脸堆笑，一步步朝寡妇走去。寡妇心里又羞又怕，却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就在两人要上床的时候，怪事发生了。那油灯的光突然变了，绿莹莹的，还越缩越小，最后竟只有豆子那么大。紧接着，“砰”的一声爆响，就像放了个小炮仗似的，一团红色的火焰“呼”地一下喷射开来，足有二尺来宽，像面圆镜子。火焰当中，竟出现了一张人脸，仔细一瞧，正是寡妇那已故的丈夫。

浪荡子和寡妇吓得魂飞魄散，“啊”地一声尖叫，双双瘫倒在床榻下，手脚乱蹬，就像被抽了筋的蛤蟆。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家里人，他们赶紧跑过来查看，这桩丑事也就彻底败露了。

村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都议论纷纷。有人就纳闷儿了，说这守寡的妇女失节的也不少，为啥就这寡妇家出了这档子怪事呢？有个明白人就说了：“鬼有强弱，人有气盛气衰的时候。这鬼本就厉害，又赶上这俩人正倒霉，气衰着呢，所以鬼就能作祟。那些含恨九泉，冤仇几代都解不开的，不知道有多少，这人呐，精神可不会就这么随着身子没了。”

还有人怀疑这是妖物附身闹的。这也说不定，可妖物自己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兴风作浪，还不是因为人心里有了邪念，才给了妖物可乘之机。就好比那守节的陶婴家里，咋就没听说出过像黎丘之鬼那样的怪事呢？这世间的事儿，善恶到头终有报，就像这寡妇和浪荡子，做了亏心事，终究是瞒不过那冥冥之中的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