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我和玉帝是同乡</b></p><p class="ql-block"> 清华居士</p><p class="ql-block"> 2025.11.7</p><p class="ql-block"> 近日,我在他乡与天南地北的朋友聊起自己的家乡,我自豪的说:“我和玉帝是同乡”。</p><p class="ql-block"> 这大约是我们亳州人独有的一份天真与执拗了——我们管玉皇大帝叫“老乡”。这称呼里,没有半分对神明的亵渎,反倒充盈着一种家里人似的、带着暖意的亲昵。你若在某个夏夜的巷口,听见一位摇着蒲扇的老者,用浓得化不开的谑普话,慢悠悠地讲起“张友仁”的故事,你便会明白,那口吻不像在谈论一位高踞九霄的天尊,倒像是在念叨一位本家的、出了远门的老长辈。</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位“老长辈”的家,据说就在亳州(今谯城区)城东南的这块高地上。土是再寻常不过的黄土,风里带着淮北平原特有的、混着麦香与尘土的气息。站在这儿,脚下是实实在在的、生长着庄稼与蒿草的土地,你怎么也难以将它与那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的灵霄宝殿联系起来。然而,传说偏偏就在这里生了根。这传说,不像别处仙踪那般虚无缥缈,它带着我们亳州人特有的、近乎固执的“实诚”。我们不仅知道玉帝叫张友仁,还知道他曾是个凡人,因了大德行与大机缘,才坐了凌霄殿的那把椅子。这故事里,竟有一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我们中国人最熟悉的传奇色彩,于是,那至高无上的神,便也有了人间的体温与盼头。</p><p class="ql-block"> 既是同乡,那份源自血脉的亲近,便不知不觉地浸润到日常的烟火气里。逢年过节,家中老人焚香祝祷,那言语也朴拙得可爱。他们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老乡”能看在同乡之谊,多多庇佑。那份神情,与其说是祈祷,不如说是一种托付,是托一位最有本事的家里人,在外面多多照应。就连说起天上的事,我们也带着一份地主之谊的关切。夏夜纳凉,若见乌云翻墨,电闪雷鸣,便有见多识广的街坊朗声笑道:“瞧瞧,咱们那张友仁,今儿个又在天上‘扒河’(疏浚河道)哩!”一句话,便将那骇人的天象,说成了邻家大哥在修葺屋顶般平常。</p><p class="ql-block"> 这亲切感,并非凭空而来。你走在亳州的老街上,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两旁是深不见底的中药材铺子,浓郁的、带着苦味的药香,仿佛是这座古城悠长而沉静的呼吸。华祖庵里,我们拜谒神医华佗,他悬壶济世,活人无数,是地上的仁心;道德中宫,我们追思先贤老子,他著《道德经》,泽被苍生,是人间的圣哲。我们这块土地,似乎从来就不缺那种由凡人而臻于至境的故事。那么,再出一位玉皇大帝,又有什么稀奇呢?他与华佗、老子一样,都是从亳州的泥土里生长起来的精神之树,只不过,他长得更高些,一直长到了天上去了。</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渐渐明白,“玉帝同乡”这个名头,与其说是一份荣光,不如说是一种底气。它让我们觉着,那高渺莫测的天庭,并非与我们全然无关;那主宰三界的神明,也曾呼吸着我们熟悉的空气。天地人神,在我们亳州人的心里,并非隔绝,而是一个可以相互往来、彼此关照的浑然的整体。我们便在这份独特的宇宙观里,安稳地过着我们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去年,我回亳州“老家”。夕光如金,洒在静谧的土台上。有个顽皮的孩童,正攀着一棵老槐树,向着云霞烂漫的天际张望。他的母亲在树下含笑唤他:“快下来,看甚么哩?还能看见你玉帝老爷喝茶不成?”那孩子回过头,眸子亮晶晶的,用清脆的乡音答道:</p><p class="ql-block">“我看看俺玉帝姥爷什么时候回家来看看!”</p><p class="ql-block"> 我闻言,不禁莞尔。是啊,在这片古老而亲切的土地上,神与人,天与地,传说与生活,就这样被一句稚嫩的乡音,温柔地系在了一处,再也分不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