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金缀红，落叶随想

吴剑

每当秋末冬初，我居住的小区便呈现出这样一幅斑澜炫目的靓丽画卷。

冷冽的风裹着细凉，往小区楼缝里钻时，先碰响了银杏的叶——那声响是轻的，窸窸窣窣像细雨落在林间。

起初是零星的黄，撒在松柏的绿伞上，再抬眼，整棵树都浸在光里透亮，蜜蜡般裹着暖的洋黄，风过时簌簌坠下的叶，像卷了细闪的箔片，落在白栅栏边，积出薄薄软毯。蹲下去摸，是干松的、带着阳光余温的绒感，指尖碾一碾，会碎成几片浅黄的屑，闪亮耀眼的绒毯，定睛一看，大地成金！

偏有几棵红枫，从水杉枯叶的焦糖色里轻轻露出脸来。是温软的赭红，像谁把朱砂研淡了，匀匀染在掌状的叶上。脉络里浸着暖，风一吹，叶尖便轻轻晃，连边缘的褶皱都裹着柔光——像被秋意浸软的红笺，没写完的句子，凝在这方寸叶片里。晨雾未散时，叶片沾了露，红得润，指尖碰上去是凉滑的，像触到浸了水的胭脂；午后日头轻软，叶又染成暖融融的绯色，凑近闻，能嗅到一点草木晒透的、淡得几乎抓不住的甜香。

风再斜一点，就碰落了枝桠间挨着的叶：一片银杏金箔似的旋下来，金毯铺地，脚踩上去是“沙沙”的轻响，软得像陷进了晒过的棉絮里。

昨夜落了点软雨，今早再看，红枫也坠下几片，像踩碎了半季的阳光与胭脂。抬头时，枝桠间还挂着不肯落的叶。银杏耀目，红枫养眼，在凉风中轻轻颤着——是秋末最后盏盏没吹灭的灯，把秋的余温，在冬初的风里寄存。

忍不住蹲下身捡叶。专挑那些完整的：银杏要选洋黄纯色、纹路清晰的，像裁好的金箔；红枫要捡叶尖微卷、红赭渐变的，掌状的轮廓像极了小巧的团扇。指尖捏着叶柄轻轻抖，能掸落叶面上细尘似的干雨珠。捡着捡着，掌心就攒了一小捧，金红交错着，揣在口袋里，走路时能感觉到叶片轻擦布料的“簌簌”声，像揣了半捧秋的私语絮言。

我总疑心这些树偷藏了秋的余温。晨雾里，银杏叶沾露，亮得像糖水里浸透的琥珀；午后云移开，阳光斜过枝桠，把影描在米黄墙面上，连空调外机的铁壳，都镀了层绒绒的光。水杉的针叶是沉郁的焦糖色，指尖捻开，会散出干燥的木质感；矮灌木夹着酡红的细枝，风裹着它们的气息漫过来——是晒干的叶香混着泥土的凉，漫进阳台纱帘时，连呼吸都轻了。

而我口袋里的叶，还凝着日光的暖与草木的香。回到家晾干，夹在常读的书页间，金的亮、红的柔，便成了秋末留给冬初的念想。往后寒风吹起，雪花飞扬时，翻开书页，指尖触到那干燥的纹路，就像触到了秋末未散的温柔，让漫长冬日，也透着一抹可回味的暖，伴我品茗挥墨，共沐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