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守三生【小说连载一】

听雨轩

一、元宵灯缘

大宋宣和六年，元宵佳节，月上柳梢，清辉遍洒东昌府城。廊檐亭榭皆悬花灯，朱红映霞、鎏金耀目、莹白凝霜，各色灯影摇曳生姿，与天边皓月交相辉映，恍若星河垂落人间。街市上游人如织，白发老者拄杖赏灯，垂髫顽童执灯追逐，妙龄女子鬓簪花钿，俊朗后生衣袂翻飞，皆趁此良辰，赴一场灯前月下的邀约。

城西秀才张文生，挑着一盏自制竹骨纱灯缓步出门。他家本是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只得靠抄书补贴家用，日子虽清贫，却难掩书卷气。年方弱冠的他尚未婚配，星眉剑目，身形挺拔，一袭青衫洗得发白，却衬得风姿俊逸。虽身处窘境，他却踌躇满志，苦读不辍，盼着科举高中、光耀门楣。不久前刚通过乡试得中秀才，声名初起，多家登门提亲，皆被他以“学业未竟”婉拒。张文生一路走走停停，远远望见光岳楼，其飞檐翘角、层叠巍峨，琉璃瓦在灯影月色中流光溢彩，檐下悬铃随风轻响，与满城欢腾相映，尽显雄浑气象；古楼被万盏花灯簇拥，观灯之人摩肩接踵，笑语喧闹，一派繁盛景象。

忽有琉璃花灯下，一抹鹅黄身影撞入眼帘。那女子身着绣折枝寒梅的黄绫风衣，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行时如杨柳扶风，静时似山涧杜鹃，顾盼间眼波流转，自带三分温婉。她正蹙眉品读灯上灯谜，浑然不觉一旁的张文生已看得失神。待她回眸，恰与张文生四目相对，见他目光灼灼，女子脸颊骤染红霞，偷觑他一表人才，心底竟悄悄漾起暖意。

“你这书生，好生无礼！怎可这般盯着我家小姐？”身旁丫鬟小翠柳眉一蹙，嗔声喝道。

张文生猛然回神，连忙拱手深揖：“小姐恕罪，丫鬟姐姐莫怪。在下见小姐身侧这盏花灯雅致非凡，一时看痴了，竟唐突了小姐，在此赔礼。”

这女子乃是城东沈员外之女沈君彤，沈家经营粮米油盐铺子，虽非权贵之家，却也殷实富足。沈君彤尽管自幼养在深闺，却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今日趁元宵佳节，在小翠陪同下偷闲出游，不想竟与张文生不期而遇。她见书生礼数周全，便拢了拢衣襟，俯身回了一礼，声音清婉如泉：“公子不必多礼。城中花灯确是美不胜收，这灯谜更是精巧。小女子正为这一题费神，迟迟未能参透。”

张文生闻言兴致盎然，移步花灯下。那灯八面玲珑，四面绘梅兰竹菊，四面题松鹤延年，灯下悬着一张洒金红纸，谜云：“远树两行山倒影，轻舟一叶水平流（打一字）”。他略一思忖，朗声道：“‘两行远树’象形‘丰’字成双，‘山倒影’恰似‘彐’，‘轻舟一叶’喻‘心’，三者相合，谜底便是‘慧’字。”主谜人抚掌叫好：“公子好才思！再猜这几题，全中必有重赏。”小翠怒气尽消，看向张文生的目光满是钦佩：“公子快再猜猜下一个！”

红纸之上，新谜赫然：“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张文生笑道：“画时圆为日轮，写时方是‘日’字，冬短夏长乃日照之态，谜底便是‘日’。”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打一动物）”。沈君彤轻声揣测：“有翅不能飞，莫不是水中之物？”张文生颔首：“正是水族之属，谜底乃‘鱼’。”

最后一谜：“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打一动物）”。小翠抢先道：“是田鸡！”张文生含笑点头：“蝌蚪黑衣，田鸡绿袍，水中为家、岸畔休憩，正是此物。”

主谜人高声宣布：“四题全中！赠‘状元灯’一盏，笔墨纸砚一套！”沈君彤脸颊微红，偷瞥张文生，眼中笑意藏不住。张文生拱手：“多谢厚赏，能与小姐同猜灯谜，实乃幸事。”小翠接过奖品，嘴快道：“我家小姐就该配这般有学问的公子！”

沈君彤轻嗔小翠一句，转头对张文生柔声道：“公子才学出众，小女子佩服。不知公子可否愿同游这花灯盛会？”张文生心中狂喜，连忙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互通姓名，并肩而行。月华如水，花灯映影，彼此身影在夜色中渐渐相偎。夜色渐深，游人渐稀，小翠上前道：“公子，夜深了，再晚回去老爷要怪罪小姐了。”张文生眼中满是不舍：“今日得识沈小姐，三生有幸，不知日后能否再相见？”

沈君彤面颊泛红，轻声道：“今日初见，却似心意相通，有缘自会再遇。”张文生将状元灯递与沈君彤：“小姐珍重，此灯赠与你，愿下次相见不必久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