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熟了

夢景小棲

图片：网络

文字：梦涵

秋意渐深的时候，橘子就熟了。下午朋友相约，去衢州朋友家摘橘子，车子沿着山路行驶，山风徐徐吹来……



陡然空气里有一缕香，清清的，淡淡的，似有若无地撩着人的鼻子。循着香望过去，便看见对面的山坡上，那一片沉沉的绿意里，跳出一星半点的暖色来——像是谁家顽童，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将几点黄溅在了那厚厚的绿绒毯上。这黄不是柠檬那种刺眼的娇黄，是温润的、厚实的，带着阳光的暖意的。呵呵，橘子熟了。



到了橘子林，那景象更是可喜了。一棵棵并不高大的树，枝丫铺展得很开，向着四方伸着。叶子是墨绿墨绿的，积年的老绿，油亮亮地，反着光。就在这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荫里，橘子们三三两两地藏着，挤着，坠着。有的高高地挂在枝头，大大方方地迎着太阳，皮儿黄得透亮，仿佛能看见里面一瓣一瓣饱满的瓤；有的却羞怯些，躲在两三片叶子后面，只露出半边晕红的脸，像个怕生的乡下姑娘。沉甸甸的果实把枝条都压得弯了下来，显出几分憨拙的、满足的样子。



记得小时候，外公老家的园子里也有几株橘树。一到这个时节回老家，外公的弟弟会摘橘子给我吃。他是不用眼睛看的，只伸出那双满是茧子、树皮一般粗糙的手，在枝叶间轻轻地一托，一捻，便摘下一个来。“要挑沉的，”他常说，“重的才甜，分量都长到心里头去了。”他当场用指甲在橘皮上划开一个小口，那清冽的、带着一丝的香气就迸发出来，瞬间将人团团围住。剥开的皮是不规则的一朵，里面是雪白的经络，网着一瓣瓣饱满的、小船似的橘瓤。放一瓣到嘴里，牙齿轻轻一叩，汁水便炸开了，那股甜，是带着微酸的、极鲜活的甜，一下子就从舌尖涌到喉咙，再漫到心里去。小外公便看着我笑，眼角的皱纹也像橘皮一样，舒展开来。



眼前的橘子，虽然不是小外公亲手种的，但它们熟了的模样，却是一样的。这成熟，是静悄悄的，是一种瓜熟蒂落的圆满。它不像春花，开着是为了给人看，热热闹闹的；它只是静静地、耐心地从青涩里熬过来，将风雨、阳光都酿成了心里的甜浆。这甜，是内敛的，是充实的。



橘子熟了，秋天有了沉甸甸的质感。它不只是眼里看见的金黄，更是鼻尖嗅到的清芳；舌尖尝到的甜蜜。这滋味，年年相似，却又年年不同。相似的，是那份由青转黄、由酸变甜的自然律动；不同的，是品尝它的人，又添了一重年纪，多了一重心事。



忽然想着，人生也像这树上的橘子。青春时尽是青涩的棱角，带着一股冲人的酸劲儿。总要在岁月的枝头上，经过几番风雨，沐浴几度日照，将那些尖锐的酸楚，慢慢地、耐心地，都转化为生命深处温和的甘甜。这成熟，是一场沉默的修行。



太阳快下山了，光变成了醇厚的蜜糖色，流质般地涂抹在山坡橘子树上。每一个橘子都成了一个小太阳，温润地发光。空气里的香，愈发地浓了，仿佛也是金黄色的，能醉倒人。



橘子熟了，真好！

梦涵

2025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