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称: 护花使者</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1304056</p><p class="ql-block">照片: 护花使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秋的枯萎,原不是猝然的。它像一篇洋洋洒洒的万言书,起承转合,写到最浓烈处,那金与红的墨彩却渐渐淡了,干了,终至笔锋一顿,成了一个意犹未尽的“断章”。于是,那随之落笔的“冬凉”,便带着一种清冽的、不容分说的气韵,接续了上来。这凉意,初时只觉肌肤上一阵清爽的紧涩,可待它丝丝缕缕地,顺着呼吸潜入肺腑,便化开一种幽独的、说不明来处的“忧伤”了。这忧伤,并非悲切,倒像是面对一件极其完美而易碎的古瓷器,既心生爱赏,又恐其转瞬成空的,那种微凉的怜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目光所及,是满地的落叶。它们不再是秋日里那种喧哗的、带着燃烧般生命力的斑斓,而是收敛了所有光泽,蜷缩成一种安静的、赭褐的沉默。它们一片叠着一片,厚厚地铺着,像是大地新翻过的一页页经文。我不由地想,它们从枝头飘落的刹那,是否也完成了一种决绝的“皈依”?告别了高处的、迎风招摇的过往,沉入泥土,沉入寂静,以自身的腐朽去参悟“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禅机。这“佛门”,便是这无言的、包容一切的大地了。那么,在这万象收藏的立冬,我这颗仍在红尘中扰攘不息的心,又该向何处去“皈依”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思绪飘忽着,人已回到了书房。窗子关着,将那清寒妥帖地隔在外面,只留一片安谧在内。生了炭火,是一只小小的、古拙的红泥炉。看那猩红的炭块,静静吐着温吞的热力,仿佛连光阴的流速,在这里都变得迟缓了。我便学那古人,“煮流年”以代清谈。这流年,如何“煮”法?不过是取一掬清泉,倾入陶壶,听它在火上由沉寂而渐作“松风”之响。水沸了,白气氤氲,如山谷间的晨岚。烫一盏素白的瓷杯,撮几根银针似的君山银叶,高冲低斟。看那嫩绿的叶,在澄净的水中,缓缓舒展开来,上下游弋,竟像是一场微型的、水底的草木枯荣。这便是我“泼墨”的方式了——以水为墨,以叶为笔,在这小小的茶盏里,挥洒出一幅属于此刻“立冬”的写意。那茶烟的暖香,混和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冽的空气,便是我今日的墨香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立冬的光阴,实在是“素”的。像一匹未经染色的生绢,质朴无华,却也正因了这份“素”,能容得下最多的遐想。于是,这光阴里的字,便也“飘起雪”来。不是真的雪,是心绪的雪。那些读了一半的诗集,摊在膝上,铅字仿佛都脱离了纸页,化作一片片清凉的六出之花,在意识的虚空里,无声地旋舞。杜甫的“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是苍劲的雪;白居易的“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是惊喜的雪;而张岱的“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则是将整个灵魂都融入其中的、空茫的雪了。这些诗行,因了这节气的印证,便都“生”出一股沁人的“凉”意来。这凉,是文学的,是审美的,它清刷着精神的感官,使人变得敏锐而沉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人终究是眷恋温暖的动物。在这满室的清寂与微凉中,一丝“念”头,便不由自主地,从记忆的深处,袅袅升起。这念,是“从梅香起”的。并非眼前真有梅,而是心里先有了那缕冷艳的幽香。它像一条无形的、柔韧的丝线,从这立冬的素绢上穿过,遥遥地,系着去岁寒冬,系着某个雪后初霁的黄昏。那时,庭中那株老梅,正疏疏落落地开着。我立于树下,看那淡黄的花瓣,映着雪光,几乎是透明的。我凑近了去嗅,那香气,不是扑鼻的,而是丝丝缕缕地,往骨子里钻,清极而醇,带着一种孤高的甜意。那情境,便是一首无需文字注解的旧诗了。此刻想起,那“暖”意,并非来自体温,而是源于一种精神的契合与美的感动,它便这样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心上,像一片梅花,落在了雪地的诗行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渐渐深了,我推门而出,步入庭院。果然,不知何时,竟真的飘起了细雪。它们不像柳絮,也不像鹅毛,只是些纤巧的、羞涩的雪末儿,在灯光的晕染里,闪着晶莹的光。我伸出双手,微微躬身,像举行一个郑重的仪式,去“捧一掬白雪”。那雪,入手便是一阵刺骨的凉,旋即化开,成为几滴清澈的水珠,在手心里漾着。这便是“赴冬约”了。与这清寒,与这静寂,与这万物敛藏的季节,定下的一个温柔的盟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抬头望,那一道“清霜”,不知何时,已悄然“渡”过了天上的星河,为这无边的夜幕,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灰色的纱。而月亮,只是一弯浅浅的、伶仃的眉痕,在这霜色与雪光的交织里,它的清辉显得那般柔和,那般易碎。我整个人,仿佛都要在这片清幽的光晕里“沦陷”下去。这“月色”,不再是秋日那般朗照千里的、慷慨的月色,而是内敛的,含蓄的,带着些许迷离的忧伤,像一个遥远的、洁白的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立在院中,许久许久。雪停了,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都睡熟了。手心里的那点冰凉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周身一种通透的宁静。那“枯萎的秋色”已然远去,“落笔的冬凉”也已安然领受。谁捡落叶皈依佛门?是那甘于沉寂、回归本原的万物。谁煮流年泼墨立冬?是这在静中观照、于寂处生慧的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屋内,炉火尚有余温。我提起笔,却觉得无须再写什么了。这立冬的一夜,这素光阴里的禅悟与温暖,本身已是一篇最好的散文,写在了天地之间,也写在了我的心版之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