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技艺~风雨之盖土木屋

🌵仙人掌

昵称：🌵仙人掌；美篇号：303226033

改革春风，老村换颜。九十年代之前，兴起了一阵盖新房热度。我家的老宅就是1977年申请的宅基地。从那个时期开始，一直到1997年，经过了大约二十年的时间，家家户户都搬进了，在新宅基地上起的新屋。那些坐落在村子中间的老屋，基本全部撂荒了。最熟悉的那条南沟老街，也只有两三户还住着人。

自然村落全貌一

        在所起的新屋里边也分新旧两款。一是老式建材的沿用。比如青砖、土坯，白坯，上屋顶用的炉渣和生石灰、梁檩木头等。二是新款建材的使用。比如钢筋、水泥、机砖，钢塑、铝合金等。在两款方式中，最为称道的是老式屋顶工艺了。

自然村落全貌二

       天之大，地之远。不同的地区屋顶也是不同的。我去过鄂西北地区，由于雨量丰沛，农居屋顶就地取材，拓好了泥瓦烧制成青瓦，搭建前后两个坡面屋顶。也见过高海拔山区雨雪较多，屋顶多以青瓦，或以分层的天然红石板，搭建前后两个坡面的屋顶。这种屋顶都很耐用、排水利，不用扫雪。太行东部的平原地区农村，多为平屋顶。要用熟石灰和麦秸在一起沤。利用沤制成熟后的麦秸泥糊屋顶。这样防潮保暖，因为硬度不够容易风化，每隔几年就必须返工，重新做一遍。

自然村落全貌三

       在我老家冀南地区，采用的则是一种特殊的工艺。使得屋顶坚硬、轻巧、耐用、保暖性非常好。说来话长，南有景德北有彭城。这个彭城就是指磁州窑。在瓷器烧制过程中，要用当地盛产的煤为燃料。煤燃烧后就产生了很多煤灰渣。这可是上等的屋顶料了。起屋后上好了梁、固定了檩、定好了椽、摆好了苫，支好了撑。这个时候就轮到打屋顶的重要工序了。因为这个环节搞不好的话，漏了雨可就麻烦了。按老规矩，上顶只安排在阳春三月。这个季节一是少雨，二是经过四季的轮回，顶面质量会比夏秋两季做顶质量要好。有点像是春天下种子的道理一样。

山区瓦屋一

       先把一车一车的煤灰渣拉回来。围城一圈中间起好了一个大型的凹槽。再拉回来生石灰。找两口最大的铁锅（上百人吃饭的锅）。再搬过来两口大水缸。找几位本家族人过来帮忙。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只能赶上牲口车，装上一个油桶，到附近小河里边拉水，先把水缸拉满了备用。把生石灰放到大锅里边，舀进去多半锅的水。氧化钙遇到水分子后，犹如干柴烈火一样，释放出了巨大的热量，霎那间，水就在大铁锅内被烧得剧烈的翻滚。伴随着响亮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一股股水蒸气蔓延开来。夹带着一股石灰煮熟的味道。

山区瓦屋二

       这巨大的“气场“给帮忙的人们带来欢声，每个人的身上也溅满了白点点儿。就这样一锅一锅的煮生石灰。氢氧化钙浓汁把煤渣坑填的平平的。含不住的水分乘机从每一个细缝内钻了出来。白白的灰膏像是豆腐脑儿一样，静静的窝在了黑黑的煤渣里边。就这样窝上几个星期，把灰膏中每一粒细小的颗粒全部糜烂了，也就达标了。

山区瓦屋三

       选一个连续放晴的日子，老少爷们找上一大帮。一拨儿在新屋墙跟前搭起来木架子，搭好了木板。一般要搭好三层平台。另一拨儿人手持方锹，锄头、耙子、镢头、刮子等农具。把窝好的煤渣白灰料搅拌均匀。一摊一摊的搅拌翻成一个大堆。为了控制质量保证均匀，次日上午再重新翻一遍。起屋的主人要挨门去给街坊邻居说话，午饭后带上锹，来帮忙上屋顶。有时候为了省事，直接到村委会用高音喇叭广播。“喂喂，全体村民注意了啊，今天中午俺家上屋顶了啊。都来帮忙了啊。带上锹啊”连着喊三遍就中了。

山区瓦屋四

       大家吃过了午饭，撂下碗扛上锹就来了。屋主人烧好了大锅的茶水应着。看大家伙儿来的差不多了。就有一个总负责人，也叫瓦工头儿。开始点名调兵派将了。第一道令，安排二十名年长的中老年人，上屋顶一字长蛇，分两列往里边传料。第二道令，安排十二名壮汉，一层四人分别上三层木架之上，拿上最利的锹往上一层撩料。第三道令，其他男女老少站在地面上向着平台铲料，跟前的人向第一次平台上料，但见青壮在前，老弱在后，汉子在前，女子在后。一个个手持铁锹，二目圆瞪、严阵以待。把一大堆料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此刻瓦工头儿站在屋顶大喊“给我上”。

平房炉渣屋顶

       一声令下，但见上百张钢锹挥舞。“呼呼嚓嚓……”的声音，如同骑兵冲锋。头顶太阳高高晒，地上人群汗淌流。人们顾不上说话，顾不上擦汗。一锹一锹，上下翻飞。地上的料，如同一条逆流，向着屋顶，连续跳向高处。地上的人，步步推进；架上的人，奋力扬锹；屋顶的人，接力输送。一刻没能停下。一口气把一大堆料，硬是靠着人力，搬满整个屋顶。地上誊开地方，平整宽敞。整个过程大约要个把钟头。

平房小院外景

       放炮仗，一声大喊。马上就有人，把那一大挂鞭鞭炮点着。火药捻子迸射出璀璨的星火，顿时炸声震天，烟雾缭绕。强烈的火药味儿，马上呛进了每个人鼻孔内。紧接着屋主人开始发糖，发烟卷。乡亲们看着自己的成绩，一个个嚼着糖球喜笑颜开。

磁州窑窑厂旧址

       此刻，瓦工头走出来。开始下第四道令，先点名年轻人把搭的木架平台拆除。又安排十几个年长的汉们，留下继续看屋顶。其余的人都散了吧，散了吧。话音一落，前来攒忙的人们，朝着村里的胡同疏散开来。攒忙就是集中多人，办成一事。一家上顶，百家来援。一家有事，百家帮办。是老村传统文化之一撇。所图的是一种人气，更是一种强大的凝聚。人们不要工钱，无须管饭，心中所念，唯有大干一场，彰显团结的力量。剩下的工序是：踩、整、槌、糍、养。天气好的话三天完工。如遇上了阴雨天气，一周才能完工。

磁州窑窑厂瓷窑

       人们歇息的差不都了，换上了高筒胶鞋。展开了养生的第一道工序，他们占在屋顶上一脚一脚的开始踩。目的是把每一个大块儿的炉渣，密实的踩到了最底层，把小块儿的炉渣挤进了每道儿缝隙内。把最软最细最浓的料汁留在了最上层。

山区石板屋一

       第二道工序，料汁浮起后，就安排有经验的瓦工来整形，把屋顶边修的要高出内侧一些，把屋顶中间高出四周一些，正对每一间屋的房梁要开口安装水沟。一种是开明口儿，用砖窑烧制的带跌水嘴儿的青瓦；另外一种不开明口的儿，要用缸场烧制的管式带跌水嘴儿的缸料管。大约一天之后，屋顶的水分通过木头屋架，向下排水渗透滴漏，屋顶含水量减少了，料开始发硬了。

山区石板屋顶二

       第三道工序，要用木制的槌顶板敲打顶面。目的是把最上层脱水的细浆槌糍实了。清脆而带节奏的槌顶音，“叭叭叭叭叭叭……”在村口也能听见了。经过一天风干，槌密实的顶面很光滑了。

平房屋顶扫雪

       第四道工序，要用那些有个平面且光滑的，有巴掌那么大小的葫芦蛋（红色的鹅卵石）开始在顶面上糍。（来回推动）。霎那顶面变得像是镜子一样的平滑了。预留水沟的地方要格外的糍。三遍后就算是完成施工工序了。

扫雪的年轻人

       第五道工序养生。不用人力，而是靠着自然温度和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帮忙。屋顶中的氢氧化钙在与二氧化碳的缓慢反应下，逐渐的生成了一种质地坚硬的碳酸钙和水分。整个屋顶此时就算大功告成了。质地坚硬，材质轻盈，经久耐用。

山坳中的村子全貌

       夏季的晚上人们就在自家的屋顶上，看着夜空的繁星，看着那道银河讲述着牛郎织女的故事入睡。秋季还可以晾晒粮食。但是冬季下雪是要扫雪的，因为雪水晚上还容易再冻成冰。如此一冻一消容易起细小的析出物。时间久了后顶面就不光滑了。因此只要下雪了，每家每户都是要扫雪的。爱惜自家的屋，就像是爱惜生命一样用心。

平房平顶村落

　　近年以来，建筑材料的更新，环保的升级管控，已经不准烧炭了。热电厂的粉煤灰太细了，只能做成气泡砖做隔墙用。农户和工厂都安装了管道天然气。再起的新屋顶只能是混凝土预制或者是现浇顶了。再也没有了那种老工艺的屋顶了。那可是传了多少辈子的老方法啊。就以这些文字，为老村中的历史风物，风雨土木屋留个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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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