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下垅钨矿俱乐部

余敏敏

<p class="ql-block">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从岭南回到藏在大庾岭犄角旮旯里的下垅。在原下垅钨矿工人俱乐部的遗址前,我徘徊了很久,从它那依然明亮的玻璃窗户里,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四十多年前的年轻身影……</p><p class="ql-block">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当年离开下垅时我青丝满头,今日归来两鬓飞雪。矿区许多老建筑如同我们的父辈一样,轰轰烈烈的来,悄无声息的消声匿迹,只有俱乐部还像一个固执的老矿工,矗立在这片承载了他的欢笑和泪水的山野中,任凭狂风暴雨吹打,依旧顽强挺立!他的坚强品格令我感动、令我泪目!</p><p class="ql-block"> 1977秋至1983秋,我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六年,回首往事,如同放映机里的老电影,一帧一帧,带着岁月的痕迹,在我脑海中缓缓展开,使我心潮起伏、感慨万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下垅钨矿工人俱乐部</span></p> <p class="ql-block">  在“青年初长成,自在恰如风”的年纪,我有幸来到矿工人俱乐部这个“文化中心、精神摇篮”里工作。我负责宣传、图书馆和卖电影票三项工作。我的直接领导是工会组宣部部长龙道文(兼俱乐部主任)和电影队队长罗昌华。</p><p class="ql-block"> 龙部长是江西永新人,他正值不惑之年,温文尔雅、才情横溢、气度不凡。他能编会导,小提琴、书法、绘画、篆刻、摄影样样精通,是一位全能型工会宣传干部。罗队长江西宁都人,是一位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办事深思熟虑且富有智慧。 </p><p class="ql-block"> 两位领导平易近人,给我们布置工作任务常常是在和颜悦色的聊天中完成。龙部长知人善任,许多重要的宣传工作都敢放手让我这个“半桶水”的毛头小子去完成,使我的工作能力得到了很大的锻炼和提高。久而久之,我俩“莫逆于心,遂相与友”,成了忘年交。罗队长为人憨厚纯朴、谦逊低调,他精通电影放映、电器维修和摄影。1976年由他牵头与矿修造厂工人一起,自制35毫米固定式电影放映机,放映效果超过了之前的国产老式放映机,赢得观众一致好评,使得赣南各大矿山的同行纷纷登门学习。更绝的是他那一手漂亮的美术方块字,堪比今天的电脑打印,每次矿里开大会的横幅和标语都由他挥毫落笔。</p><p class="ql-block"> 我们敬重这两位老大哥,他们工作敢为人先,以身作则,关爱员工,在单位里营造出温馨和谐的工作氛围,大家平时工作都能够相互支持和配合,形成了一个非常和谐的工作氛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下垅钨矿工会组宣部部长龙道文</span></p> <p class="ql-block">  矿俱乐部建于1956年,是典型的苏式风格,属二层土木结构建筑,剧场有830个座位,内设舞台、灯光、音响及幕布等配套设施,供文艺演出、放映电影等文化娱乐活动。俱乐部主楼共两层,一楼左侧是乒乓球室,右侧是电影票房和文艺排练室,中间是大礼堂;二楼中间是放映室,右侧是广播站,左侧是宣传室。</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末电影是矿山人重要的精神寄托,那个年代物质条件匮乏,电影作为稀缺的娱乐形式,为矿山职工家属提供了精神慰藉和文化享受。无论什么内容的影片都票房爆棚,上午我一贴出电影海报,立刻就有人在售票窗口排队。他们宁愿不吃午饭,也要排几个小时的队买票。其实,等到开窗售票时,购票队伍早乱成一团,人群蜂拥而上,人挤人、人压人,窗口手指粗的铁栅栏被人掰弯了,喧嚣声、敲打声、叫骂声,犹如海啸冲击票房。记得有次某领导令我把票从侧门递给他,谁知门刚拉开一道缝,尾随他的人群便“轰隆”一声把门挤开,犹如洪水决堤把票房淹没了,我睡觉的床被挤得散了架……龙部长知道后,慷慨地把他在俱乐部的办公室腾给我住,自己搬到工会的多人办公室去办公。他的办公室在俱乐部尽头,安宁静谧,我算有了一个躲避风浪的港湾。</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下垅钨矿电影队队长罗昌华</span></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宣传和图书馆管理工作,宣传工作能锻炼我的文字表达能力和策划能力;而图书馆工作恰好是个文化“充电宝”,为我的知识储存不断充电。但卖电影票这项工作却不尽人意。人们认为一票难求,卖电影票是个好差事,可以拉关系、捞油水,可我一个刚进社会的少年,如何看得清人情世故这潭深水?为此我得罪了不少人,他们认为我无情、绝情、不近人情,有“好票”不卖给他们。其实,他们那里知道,容纳八百多人的俱乐部,除去前后左右,所谓的“好票”也就一两百张,各部门的领导早就给上面打过招呼,派人将票先取走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修造厂有个打铁师傅怒火冲天,踢开售票室的门,骂骂咧咧地指责我将“好票”都走了后门,弄得我有口难辩。好在罗队长在场,他好言相劝,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票送给那师傅。没想到电影散场后,那师傅满脸羞愧地跑来给我道歉,说以后再也不要什么“好票”了。原来,票确是“好票”!他左边是矿长,右边是党委书记,前后是五花八门、大大小小的领导,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打铁佬夹在中间,忙着给领导们打招呼,点头哈腰,弄得坐立不安、不知所措。领导们虽很客气的对他点头,但讶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弄得他大汗淋漓、手足无措,不知电影演了些啥!</p> <p class="ql-block">  俱乐部是历史的见证者,见证了下垅钨矿的沧桑变迁和时代风云变幻。下垅钨矿连续四十多年接触粉尘作业职工未发现矽肺患者,冶金工业部曾3次在下垅召开现场会,企业曾被冶金部、国家劳动总局授予“通风防尘红旗单位”、“矿山防尘尖兵”称号,大会会场就设在俱乐部。所以俱乐部的大礼堂平时是剧场,是影院,开大会时又是会场,甚至有的矿领导逝世后,追悼会也在此举行。记得有次追悼会后,各单位送的花圈堆放在舞台一角,罗队长关切的问我,一个人夜里住在漆黑一团的俱乐部里面怕不怕?我胆气十足地回答说不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有电影的日子里,俱乐部门口人潮涌动</span></p> <p class="ql-block">  可是,午夜我却被大礼堂传出的呼救声吓了个半死。睡梦中惊醒的我,抄起一根木棒,心惊胆战、蹑手蹑脚地摸进大礼堂,只见一个黑影跪在舞台下,大哭大喊:“毛主席,救命哟!”我悄悄摸到照明电闸处,突然拉亮电灯,黑影在突如其来的强光下楞住了,他细长的双臂僵在半空中,鼻涕眼泪挂在黑瘦的脸颊上,一双混浊的老眼惊恐地、一动不动地盯住我。我上前仔细一看,认识!是上垅村一个出了名的酒醉佬。这天晚上他来看电影,由于喝多了,电影散场后他还踡缩在座位里打呼噜。等他醒来,影院已空无一人,漆黑一片。他踉踉跄跄去推大门,大门紧闭(其实门是暗锁,里面可以开,但他不会),他又转身四处寻路,不料一头撞进了花圈堆里,当他从微光里看清是花圈后,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自己进了墓地,便大哭大喊“毛主席救命!”我问他为什么要喊毛主席救命?他吞吞吐吐的说只有毛主席才会救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农村老表,逗得我哑然失笑。</p> 感谢阅读与点评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2025年11月1日写于惠州</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