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敲庭：立冬诗共心和解，——拟仇远诗意

暮雨清秋

文字：暮雨清秋

美篇号：63744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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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斜斜掠过雕花窗棂，清冽的寒意悄然浸透衣袖。今日立冬，推开木窗的刹那，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寒意已生，却未至结霜时节，恰如此刻心境：虽远离朝堂纷争，心底那点经世济民的余温，仍未全然被岁月冷却。案头《孟子》正摊在“达则兼济天下”处，墨迹被雨气润得微晕，像极了那些未竟的抱负。

庭中老槐，枝叶犹凝半青半黄的秋色，在细雨中簌簌作响，恍若案牍堆叠间未曾消散的余念。“老爷，茶已煮好了。”老仆在门外轻唤，声音里带着多年的妥帖，却唤不回往昔车马盈门的喧嚣。我应声披上那件未絮棉的布褐走向茶室，指尖触到粗麻经纬时，忽然忆起官袍簪花、赴宴酬酢的光景。如今寒信早至，冬衣未备，反倒比当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清简。途经廊下，见竹帘上“归去来兮”的题字已被风雨磨浅，却仍透着落笔时的决然。

茶烟自白瓷壶嘴袅袅溢出，与窗外雨丝交织成朦胧画卷。安坐毡垫，微湿的凉意透过布料，反让人心生安宁。盏中茶汤正温，目光却越过庭院，落向远山剪影——那茶烟被院外长风一拂，便款款散入山影深处，宛若当年运筹帷幄的谋划，终消散于官场风云。去岁此时，犹在城中案牍劳形，何来闲情观叶听风？只记得寒夜秉烛批文，炉火再旺，也暖不透心底的滞重。而今煮茶听雨，方觉这清寒里，藏着为官时未曾领略的自在。

“今年冬来得早啊。”老仆添茶时叹道，“立冬才至，便已这般寒了。”我端起茶盏，任暖意漫过掌心，忽然生了诗兴：“取我纸笔来。”笔墨俱是旧物，笔杆上尚存批注奏折的指痕，砚中墨香混着茶烟，竟氤氲出“无官一身轻”的通透。

略一沉吟，笔尖落下：“细雨生寒未有霜。”写的是眼前景，亦是心底境——寒而不冽，恰似归隐后的日子。曾以为辞官是逃离，如今方悟，是让那颗被功名磋磨的心，终得栖止。目光转回庭前，见槐叶在雨中轻颤，第二句自然流出：“庭前木叶半青黄。”这既非盛夏苍翠，亦非深冬枯槁的模样，恰似此刻生命的状态——未忘社稷，亦安于林泉，在进退之间寻得平衡。

正凝思间，一缕幽香暗渡。抬首见墙角老梅，已悄绽数蕊。这意外之喜令心头一暖，不由轻语：“小春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江南初冬本就蕴着这般矛盾：寒雨催冷意，枯枝藏生机。恰如人生暮年，褪去少年炽烈，反得温润余韵。当年总想于庙堂绽尽锋芒，而今方知，似此梅于清寒中默然吐芳，不攀不争，亦成圆满。

午后雨歇，远山在茶烟中若隐若现，风势愈清劲，拂落几片槐叶沾肩。抬手轻拂，指尖触及微凉湿意，忽忆老仆晨间感叹，笔端再动：“奇峰浩荡散茶烟，小雨霏微湿座毡。”此二句写尽今日景致，亦是心境映照——那些曾令人辗转的功名，如今皆似茶烟，散入山川旷达之中。

末句凝思片刻，落笔成：“肯信今年寒信早，我身布褐未装棉。”书罢莞尔。天候虽冷，这颗历经沧桑的心，反倒较往年更耐清寒。或许归隐真谛，本非追逐功名炽烈，而是在寒雨敲庭时，能素手煮茶，静候梅开，将过往憾恨酿作心底温润。布褐虽薄，裹着通透心境，竟比昔日官袍更暖。

老仆入内添柴，炉火噼啪应和着窗外风声。他见案头诗稿，笑言：“老爷这诗写得真切。还是容老奴备好冬衣吧，毕竟年岁不饶人。”我颔首，目光再度停驻梅枝——那些蓓蕾在雨后微光里，格外精神。那是不与群芳争艳的笃定，是历经风霜后的从容，正如此刻我心。

将诗作誊入《金渊集》，忽忽已是一年。今又立冬，案头《孟子》早已合拢。取当年批奏旧笔，于扉页添上“穷则独善其身”，墨迹落于“达则兼济天下”之侧，一进一退，终成圆满。身着絮棉布袍坐于庭前品茗，梅花未放，但我知它终会绽放。就像这寒暑更迭本是天地常理，而我，确已在那年立冬，借两首小诗与过往彻底和解——不再耿耿于未竟仕途，不再辗转于错失机缘，只安然于眼前叶、墙角梅、盏中茶，安于这份“细雨生寒未有霜”的清淡从容。

风轻云淡，茶烟犹暖。官场喧嚣早已远去，唯有初冬寒意与暗香，在心底交织成温软念想。原来最动人的情怀，从来不是鲜衣怒马的张扬，而是历经风雨后，依然能在寒雨中煮茶、于枯枝前候梅的通透与安然。恰似这立冬雨，虽寒，却滋养着来年生息；正如这归隐日，虽淡，正涵养着文人最本真的风骨。

附：《立冬即事二首》【宋】仇远

其一

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

小春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

其二

奇峰浩荡散茶烟，小雨霏微湿座毡。

肯信今年寒信早，老夫布褐未装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