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哩叭嗦的美篇

啰哩叭嗦

<h3>岁月里的两位星光<br><br>想写点什么纪念爷爷奶奶,这个念头在心里盘桓了许久,总不知该从何处落笔。直到此刻才明白,无需刻意编排,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碎片,本就该顺着记忆自然流淌。生老病死是人生既定的旅程,它时时提醒着我们:生命有限,要珍惜眼前的温暖,善待身边的人。生,是感恩世界的馈赠,让我们有机会爱与被爱;老,是岁月沉淀的礼物,藏着一生的智慧;病,是成长的警示,教会我们照料自己;而死,从不是终点,是爱与回忆的永恒延续。<br><br>我的童年,是在村子里爷爷奶奶的院子里铺展开的。那院里有三座平房,最大的一座足以容纳二十口人,每年春节,全家齐聚于此,热闹得能掀翻屋顶。另一座我鲜少涉足,大抵是堆放杂物的,印象模糊得像蒙了层灰。唯有那间小煤棚,是我童年里的“宝藏地”——棚门口长着几株树莓,那果子在村里少见,如今也再没在别处见过。起初我不知它叫什么,只觉酸甜可口,总趁没人时揪几颗塞进嘴里。后来还是爷爷告诉我,这叫树莓。等果子结得多了,爷爷每晚都会摘上一小碗,撒点白糖,就着他的白酒慢慢吃。爷爷有个专属的小铁皮杯,每日午晚各一杯,从不多饮。可一旦家里来了客人,他便像换了个人似的,陪着客人杯盏交替,总能把对方招待得尽兴,自己也面色红润,却步履稳健,半分不晃。<br><br>过年时,爷爷会亲手做冰灯。他找一个大铁皮水桶,装满水放在院外,不多时便冻成了厚实的冰坨。再小心地从中间掏出洞,接一根电线进去,装上灯泡,挂在压水井上方的木梁上。除夕夜里,冰灯亮起来,清辉洒满院子,连旁边的羊圈都照得清清楚楚。<br><br>在爷爷奶奶家,从没有睡懒觉的份。天刚亮,奶奶就起身忙活,劈柴、烧炉、给一大家子做早饭;爷爷则扛着草料去喂羊。我们挤在一张大炕上,爷爷睡在炕边,奶奶在炕里,我和两个哥哥蜷在中间,我紧挨着爷爷。有一回我起得最晚,赖在炕上装睡,两个哥哥凑过来敲我的脑袋:“西瓜熟没熟?”我一骨碌爬起来大喊“没熟!”,他俩就笑着跑开,奶奶总会在一旁嗔怪:“别瞎闹,慢点儿跑!”<br><br>早饭后,爷爷会抓两把玉米粒,撒在屋檐下喂鸽子。房顶上的鸽子窝,年纪比我还大,打我出生前就安在那儿了。我总爱追着鸽子跑,看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又盘旋着落下。<br><br>记得还没上小学时的一个夏夜,我和爷爷坐在院子里数星星。那时的星空格外清澈,星星亮得晃眼,一眨一眨的。爷爷指着天上,教我认北斗七星:“你看,那七颗连起来像勺子的,就是北斗星。”<br><br>稍大些,奶奶常带我去隔壁奶奶家串门——只因那位奶奶家有电视机,总放京剧。我听不懂那咿咿呀呀的调子,坐不住,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有一次,我看见窗台上放着刀片,不知是双面的,一拿就划破了手。奶奶慌得不行,抓着我的手就往家跑,到家赶紧用创口贴包好。打那以后,我好像再没去过那儿,但奶奶依旧会守着家里那台只有八个频道的按键电视机,追她的京剧。<br><br>上小学后,没课的下午,奶奶会牵着我去放羊。五六只羊在草地上啃食,奶奶手里攥着小木棍,目光追着羊群。我就在一旁抓蚂蚱,忽然有只带犄角的小羊羔朝我冲过来,我吓得一边哭一边跑,没注意脚下的羊绳,“扑通”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奶奶瞬间忘了羊群,抱起我就往村医院跑,我的血染红了她的胳膊,到了医院才知道只是擦破了皮。<br><br>小时候我还爱偷吃药,有一种药甜得像糖豆,我总趁人不注意塞两颗进嘴里。终于被奶奶抓了现行,她又气又急,不仅训了我一顿,还告到了爸妈那里。那时我最怕的两个人一个是妈妈,妈妈训我的时候不让哭出声,只要出声便寻的越狠。另一个是爷爷,我犯了错,爷爷罚我站小黑屋,奶奶就会偷偷端着吃的进来哄我。<br><br>有一回晚饭,奶奶蒸了她最拿手的大包子,我却挑食不肯吃,一赌气就撂下筷子。爷爷生气地指着我:“小崽儿,能耐了是吧?”我一时冲动,竟把他的手挠破了。这下闯了祸,爷爷直接把我拎进小黑屋反省。屋里黑漆漆的,我靠着墙哭了好久,忽然有一束光透进来,是奶奶端着饭菜来了,她轻声哄着我,一口一口喂我吃完。<br><br>爷爷还纠正过我的说话习惯。不知从哪儿学的,我总爱在句子末尾加个“完了”。爷爷听见了,就说:“小崽儿,别总说‘完了’,要说‘然后’。”慢慢地,我真的改了过来,后来每次说“然后”,都会想起爷爷当时的模样。<br><br>上小学三年级时,村子要拆迁了,爷爷奶奶的平房、我们家的房子,都没能留住。为了等回迁楼,爸妈要上班没时间照顾我,我们一家三口便搬去和爷爷奶奶租的楼房同住。那段日子过得平淡,印象最深的还是爷爷雷打不动的两杯白酒,以及奶奶蒸的喷香的大花卷、大包子。<br><br>初二那年,爷爷奶奶的回迁房终于装修好了。那时我们家的房子还没下来,爸妈决定等我初中毕业后再买新房,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先住进了爷爷奶奶的小回迁楼。房子不大,我和爷爷睡在一张大床上,奶奶因为晚上上厕所不方便,就睡在一张小床上。<br><br>于是,我和爷爷同床的日子开始了。我睡觉不老实,刚踢完被子,手又不自觉地伸过去搂住爷爷。爷爷从不嫌弃,总是耐心地帮我把被子重新盖好。每晚,他都会做那套我从小看到大的按摩操——先戴上耳机,打开收音机,让广播声轻轻流淌;然后双手搓热,按在脸上,一遍又一遍。从我记事起,这个习惯就从没间断过。<br><br>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过日子很节俭。为了省几毛钱,他们常常跑到两三公里外的商店买东西,回来时还会得意地互相汇报“今天又省了多少钱”。那时流行听保健课送鸡蛋、送豆油,爷爷次次不落,还认真签到。后来,他被“洗脑”买了不少保健品,奶奶便絮絮叨叨地埋怨他乱花钱。两人常常因此拌嘴,但过不了多久又和好如初。<br><br>奶奶在我们家算是半个“大夫”。无论谁有个头疼脑热,她总能从药箱里准确找出合适的药。她自己虽没什么大病,却小病不断,还能自己判断症状,真是神奇。很多人好奇妈妈和奶奶的婆媳关系为什么这么好,我想,大概是因为奶奶真的把妈妈当女儿,妈妈也真心把奶奶当亲妈。<br><br>爷爷奶奶有六个子女,四个孙子,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爷爷在家里很有威严。记得有一年过年,他们吃完饭后去看晚会,子女们便放开了,饭桌上玩笑不断,气氛热闹极了。爷爷却始终绷着脸,在屋里来回踱步,想听听我们聊什么,又放不下架子加入。<br><br>高中时,我们搬回了自己的新家。搬家那天,爷爷一言不发,奶奶则坐在门口,一遍遍提醒我们别落下东西。随着一声门响,我们离开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家。高中住校后,我和爷爷奶奶见面的机会少了。那时年纪小,周末也不常去看他们。<br><br>高中毕业后我参加了工作,更是聚少离多,一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常常只是在过年时匆匆吃顿午饭就要赶回单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次休假回家,爸爸突然对我说:“你去问问你爷爷还认识你不?”我愣住了——记忆中威严又精明的爷爷,怎么会……我走到爷爷面前,他看了看我,迟疑地说:“你是宝儿吗?”我的眼睛瞬间湿润,轻声告诉他:“爷爷,我是小实儿啊。”爷爷笑了笑,仿佛在说他不是故意说错的。<br><br>后来,我们一大家子拍了张全家福。我穿着制服,紧紧握着爷爷的手,那是我们最后一张合影。没想到分别会来得这么快。那天我正在外地执行任务,疫情严重,单位严禁外出。妈妈打来电话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想哭却哭不出来。我向领导说明情况后,一个人躲进小屋,回想与爷爷的点点滴滴。那晚我早早躺下,假装入睡,直到第二天队友训练时,我才在空屋里默默流泪,提醒自己不能出声。后来听妈妈说,葬礼办得很顺利,姐姐也打来电话安慰我,我才慢慢平复下来。<br><br>不久后我休假回到爷爷奶奶家,小区依旧热闹,只是我知道——他不在了。爷爷走后,奶奶很少出门,最多在楼下和邻居唠唠嗑,偶尔给我们蒸大包子。每天中午,她会给老姑做饭,爸爸妈妈也常去陪她。我很难想象,这个老太太独自在家时会做些什么。<br><br>直到有一天,奶奶说肚子里长了个大包。起初我们没太在意,几天后她说好像变大了,我们才急忙带她去医院。结果如晴天霹雳。我们骗她说不严重,悄悄换药瓶,用药物控制病情。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和爸妈去看她,饭后我提出想陪她住一晚。她很高兴,忙前忙后地问我需要什么。我说什么都不需要,拉她一起看电视。我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大笑,奶奶还能准确说出主持人的名字,记忆力惊人。九点多,她准备睡在那张旧小床上——爸爸已经换过无数次床板,她却始终舍不得扔。我躺在爷爷曾经的位置,离她最近。刚开始她还打着呼噜,没多久就起身给我掖好被角,才安心躺下。这就是我的奶奶——即使自己病着,也惦记着小孙子有没有冻着。<br><br>那天来得很快。当时我刚考完文化课,基本确定能考上军校,但还没告诉家人,想等正式通知。原本以为奶奶只是需要住院几天,打点滴就能回家,没想到这一住就再也没出来。住院那天,我、爸爸、老姑陪着奶奶办理手续,老姑和爸爸忙前忙后,我领着奶奶和一堆东西找座位。只有一个空位,我让奶奶坐,她却坚持让我坐,说我拿着东西沉。拗不过她,我只好把东西放在座位上。<br><br>住院的日子里,爸妈和老姑轮流陪护,奶奶的病情却日渐加重。记得有天中午,我去送饭,买了几张馅饼。奶奶吃了一口,说味道不错。她一直喜欢带馅的主食,那天竟吃了一张半。不知是谁告诉了她我考上军校的消息,奶奶高兴极了,逢人便说:“我孙子考上军校了!”说这话时,她的眼睛闪着光。<br><br>病情依旧没有好转,远在呼市的大姑也赶了回来。那天清晨,医生说情况不妙,让家人尽量都来。爸爸开车带着妈妈和我飞驰向医院,妈妈一路安慰他。病房里,奶奶已经插上了氧气管,周围围着大姑、老姑、二大爷、老叔、爸爸妈妈、宝哥……姐姐和大爷大娘还在路上。直到他们赶到,奶奶似乎终于撑不住了。我握着她的左手,她看向我。监护仪发出长长的一声滴响,我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句话——“小实考上军校了。”<br><br>葬礼后,爷爷和奶奶又在一起了。<br><br>如今,爷爷和奶奶都离开了,院子里的树莓、冰灯、鸽子窝、大炕、羊圈……都成了回忆。可每当我抬头看见夜空里的北斗七星,耳边总会响起爷爷那句“小崽儿,你得说然后”,眼前也会浮现奶奶端着饭菜走进小黑屋的那束光。<br><br>他们走了,但爱没有走。它化作我生命里的星光,照亮我前行的路。无论我身在何处,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这份爱都会陪着我,直到我也变成天上的一颗星,与他们重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