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絮语

空谷幽兰

　　倏忽霜降至，立冬接踵来。黄叶飘零间，我们将迎来冬季。

从感觉而言，我们今年似乎没经历秋天而直接从夏天入冬。从农历七月初一左右，天就三天两头淅淅沥沥下雨，有下得大的，有下得小的，有时候接连下两三天，人们都戏说现在不是烟雨江南而成了烟雨河南了。这雨一直下到八月底九月初，近两周才连续有了晴天。

　　下雨的时候，心情也是阴郁的。有人开始抱怨:心情被雨淋得发了霉，但又没有暖阳可晒。最难受的是乡下的农人，他们所企盼的丰收被泡在秋雨里，有的农田能积腰来深的水，他们只能望洋兴叹，欲哭无泪。没奈何时，只能涉水收玉米，收花生，一如江南的采莲人，但他们却只有种田人的辛酸，没有采莲人的浪漫。

　　掐指一算，已经近两三个月没正式出游了。当然天气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自从我们出行团的灵魂人物退休离职之后，这个团体就日渐冷清而终至门前冷落鞍马稀。

他是灵魂人物，以他为中心便能聚拢各色人等，于是每次一呼即应便能成行。他就像空中大气层中的微尘颗粒，有他在便有小水滴聚拢在他周围，小水滴越来越大，于是空中有云，聚云成雨，聚云成雪。他离职之后，小水滴便无可依附之处，于是云散雨雪止。也有人在群里约，但终不成行。

　　没人约行的时候，我就一骑独行。这样骑过了一夏天，既想骑行锻炼，又不愿忍受酷暑，于是只能追着荫凉。日复一日相同而单调的行程，有时心里想着既定目标，走着走着便忘了初心拐了弯，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倒也寻得一星半点的乐趣。

　　从夏天遮阳的角度来说，还是法桐最实惠，树干高大粗壮，树冠像巨型的绿伞张开，巴掌大掌形叶子苫严整条的非机动车道，在炎炎烈日下确实能带来一丝儿凉意。尤其是从烈日中走进那一片荫凉，那种爽更是难以用语言形容。

沿高铁有一带绵延十数里的带状游园，里面遍植绿树，林下是蜿蜒砖砌幽径。游园中不同地段栽不同树种，形成不同特色。梨树和柿树不那么高大，不知道秋天果子都去哪儿了。更多的是高大笔直的法桐，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我想着应该是栾树中的一种，不开花结果的，但是秋天叶子会变成金黄，的确漂亮极了。

有时我会拐进这个游园，在这些高大的树木间搭一个吊床，躺在吊床上，让宽大的吊床把自己给裹起来，仰望天空，看蓝天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斑点点如星状的亮光。有时就闭目躺在吊床里，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任手机里播放的音乐在耳边袅娜。

　　河的彼岸有两条骑行路线，一条在市区，距离较近。这个河段水面宽阔，岸边高楼林立正好做它的背景。地标建筑集中在这里，鲫鱼跃空，莲鹤献瑞，凌草迎风。在合适的位置看对岸的缠丝蛋，恰好落在河里，随碧波荡漾。

另一条远离城市的喧嚣，这段路修成了红飘带，路随地势起伏，颇有山地丘陵之风。这段河保留了太多的原始地貌，我喜欢这种原始风。有的地方可亲水，水清浅得可涉水而过。游鱼细石历历可数，野草小花在水中礁石上恣肆葳蕤灿烂。有的地方静水流深，崖岸陡峭，让人望而生畏。

　　时至深秋，杨林中树叶无风也簌簌而下，真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车轮碾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想起宋词里所描述的画面:"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青山外″。

现在生态环境好了，河里各色水鸟也多了，野鸭在水里悠哉游哉，白鹭站在浅水中顾影自怜。一旦有响动受到惊吓，白鹭张开双翅，伸出大长腿在空中飞向远方，落在对岸的树上。野鸭则扑喇喇在水中扇翅滑行，在水面犁开一条深深的波痕，有的则钻入草丛。野鸭白鹭有动静时，也有可能是捕到了鱼。

　　深秋的河边，蓼红苇白。杨林中有的树叶已落尽，有的还一树青葱，更多的是黄绿相杂的，有一种小叶杨在深秋会变得金黄，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真像传说中满树金箔的摇钱树。

地上成片的野菊花也金灿灿地亮人的眼。有一种黄花攀缘到松树枝头，和青松相映成趣。牵牛花攀着树盘旋而上，各色花竞相开着，蓝的，粉的，红的，张着小喇叭，引来蜂蝶绕护，牵牛花有一个美极的名字:朝颜花。有人传为夕颜，不太确切。在早晨牵牛花才张开喇叭，到晚上又合闭了。

　　河边还有一种红叶树，我们叫它火炬树，应该和椿树同属。山上还有黄楝子树，秋天叶子变红，种子是一串串红玛瑙似的小珠子，可以榨油。黄楝子树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楷树。孔子墓前有种，我们平时所说的楷模即源于此。

深秋时节，霜叶红于二月花，层林尽染描写得极准确。我们原以为的霜叶有枫叶，黄栌。枫叶也有金黄色的，柏尖山上有一株五六百年的枫树，名为蟠龙枫，就是黄叶。我们这一带，山间红叶多是黄栌。黄栌叶子据说有香味儿，我没闻到。

　　银杏也是最漂亮的深秋赏叶植物。银杏是最古老的树种之一，被称为植物界的活化石。因此，远近都有几百甚至一两千年的银杏树。我们市区赏银杏的最佳地段是樱花大道。漫步人行道上，树上堆金，地上铺金，让人恍惚入神话世界。

离我们最近的千年银杏树在卫辉狮豹头罗圈村，那棵树孤独地站在半山坡，一千多年来，已经站成了一尊树神。主干要几人合抱，粗大的树枝如游龙蜿蜒，伸出太长自身承受不住，需要好几个地方用石头托着。树冠伸展开来，树荫能遮几亩地。树枝上挂满了祈福带和祈福牌。树杈朽空处，不知是鸟还是风带来一颗黄楝子种子，种子竟然在树洞中生根发芽，现在树已手臂粗细，被人戏称白果抱黄楝。

　　还有一种小叶杨，树木笔直高大，叶子油亮亮的，深秋时节叶子变成金黄，一点儿也不比银杏逊色，甚至更胜一筹。这样的杨林多在山坡上或者河边，成片状而带状分布。阳光好的时候黄得更是煜煜生辉，让人心醉。今年秋季阴雨天多，很多树没有达到预期的金黄效果，很多树已开始凋零，有的枝上所挂的叶子屈指可数。

　　这两年关注了两种新的秋季赏叶树种，一种是乌柏，一种是栾树。

乌桕本是南方树种，很多经典画面是碧空如洗，河边的乌桕枝干随意舒展。叶子红成一片，或者青红相间，倒影在碧波中和岸上的真树相映成趣。

现在乌桕树在这个地方也大量种植。长得也很高大，树枝在高空中旁逸斜出，叶子红的时候也美得让人惊叹。乌桕叶子卵圆形，与杏叶有点儿像。冬天叶落后，乌桕的种子会炸开壳，只剩下白色的种子挂在枝头，三五个一组，看着就像枝头绽放的朵朵白梅。

　　其实我最初不认识乌桕，刚开始引起我注意的是枝头吊挂的如白梅一样的果实。后来又注意到了它的红叶，在网上搜到了它的名字，去年在大伾路上见到了漂亮的乌桕红叶，尽管是那样的高不可攀。今年两周前去看过，还是青青一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栾树其实起初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让我注意到它是那一树金黄的小花，黄色的花瓣花蕊，红色的花萼。那是在夏天，每每看到树下停的车身上落满金色的小花，像下了一场黄金雨，心里总是惊叹于那种美轮美焕的惊艳。这才是真正的金桂吧？颜色这么纯正，可惜没有桂花的扑鼻香气。

秋天的时候，树上会结出一串串小灯笼一样的果子，有深红，有浅红。真是可爱深红爱浅红，这比真正的花还漂亮。那次在樱花大道上赏银杏，看到栾树的叶子也黄成一片，与银杏叶的黄交相辉映。想起大学路两边的树也是秋季叶子变黄，叶子也像栾树的叶子，会不会是栾树的另一个品种呢？

　　查资料得知栾树在古代被种在士大夫墓前，因此被称为死人树或士大夫树。又因为其花金黄，花落如下金雨，又被称为黄金雨树。这个名字倒好听。或许因为古代它长于墓前不吉利，我没查到与它相关的古诗，但现在它堂而皇之站在道旁，以崭新的面貌示人，用金黄的花和深红浅红的灯笼果向世人展示它的绝世之美。

　　"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刘禹锡达观的心态让我们也心情舒畅。况且现在生活水平高，科技进步，不像古人有愁不完的事。所以我们走出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秋天给予我们的大好风光，赏风景还觉时间不够，哪儿有空去悲春伤秋？让我们珍惜当下，不负当下，尽情享受生活给我们带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