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安平</p><p class="ql-block">图/自拍+网络</p> <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得了空,带着女儿再回家看看。</p><p class="ql-block"> 车子驶离省道,拐进乡道,再辗转驶入记忆中的田间小路。眼前的景象与往昔大不相同,路旁曾高大挺拔的杨树,被低矮的绿化树取代;田野间,乡村的振兴印记鲜明,成片的瓜果蔬菜大棚占据视野,空气中弥漫着深秋芬芳。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大地的厚重与生命的脉动。</p> <p class="ql-block"> 车子很快抵达村头。记忆里,这里蹲着两个大水坑,坑边树木葱茏,尤以两棵巨柳为最,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老人们常在浓荫下讲述柳树成精的轶事,逗弄着嬉闹的孩童。下雨过后,水坑盈满。虬结的树根在水中若隐若现,透出结实的力量。柔长的柳条垂入水面,宛如少女洗过的青丝,在微风中轻漾。夏夜暑气稍退,我曾偷偷的跟着姐姐们,寻一僻静安全处,沐浴着星光夜色,小心翼翼滑落水中。或抱着树根笨拙扑腾,或拽着柳条蹚水挪步,有时脚下一滑,呛几口温热微涩的泥水,那滋味竟成了回忆里独特的烙印。如今眼前,水坑早已被填平,盖起了新房。听老人絮叨着往事,柳树被谁家伐卖娶了媳妇,谁家添了几个娃娃,谁家的老婆早已作古……桩桩件件,无声诉说着光阴的流转。</p><p class="ql-block"> 车子缓缓驶入村庄深处。蓦然想起从前家里养的大黄狗,它远远的就能辨认出归人的脚步,摇着尾巴欢腾扑来。那时常嫌它泥爪子弄脏衣裤,而今穿行于村庄阡陌,却再也见不到它的踪影。我仔细的辨认着路过每一户,有的仍是二十多年前的旧貌,更多的则是在原址上建立了崭新的两三层小楼。村庄静悄悄的,只有小胡同里遇见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马车上闲聊。看见我们,他们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家里的长辈下车,与他们热情地寒暄。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与浓重的乡音,猛烈冲击着我的记忆,无声地印证着,我确实是从这片泥土中生长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 终于,来到了老宅的门口。所谓“宅”不过是不足半亩的小院和几间低矮瓦房。岁月叠加着变迁,路面的抬升、地基的下沉、四周新楼的映衬,让这院墙和老屋愈发显得佝偻矮小,如同经历风霜的老人,在时光的沉淀中,身躯一点点弯下,直至终将隐入尘埃。曾经漆黑的大门已经斑驳不堪,门板也已开裂,老式的铜锁锈迹斑斑,唯余合页还算结实,将门板牢牢固定在墙上。院中的梧桐树已经长得枝叶繁茂,树干探出墙外,枝杈间筑着鸟巢,绿萌与院外的电线、网线纠缠不清。</p><p class="ql-block"> 推开门,老宅的全貌才真正清晰。院内杂草疯长,足有一人高,挡住堂屋的门窗,地上爬满不知名的藤蔓,甚至攀上梧桐树干。东配房方的南墙已经坍塌,西配房的门也扭曲变形。女儿望着了这荒芜陌生的景象,面露怯意,我们便先退了出来。随后,家人找来工具,女人们忙着清理院内的杂草,男人们则修剪过于茂密的枝叶,小心地将鸟窝移更安稳的树杈,又砍掉了伸向院外的枝干,梧桐树看上去更精神了。</p> <p class="ql-block"> 我再次牵起女儿的手走进院子,来到西配房。门上的合页早己脱落,门板斜倚在墙上。这间小屋,装着儿时无数秘密,我曾在这里偷偷试穿过姐姐白色高跟鞋,披着床单幻想自己是仗剑天涯的侠客,用墨水涂黑过姐姐作业本,在墙上画满奇形怪状的小人,还歪歪扭扭写下过稚拙的字句。家人对我总是格外纵容,从未因这些“创作”而动怒,反将其视作念想我的“证据”。我轻声告诉女儿:“这里曾是妈妈小时的房间。” 她撇撇嘴,小声嘟囔:“好破呀……”</p><p class="ql-block">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曾写道:“乡土社会的变迁是缓慢的,但终究会随着时代的步伐而改变。” 近三十年的光阴,这座小村庄始终保持着自身的节奏,依循节气,侍弄土地,春播、夏耘、秋收、冬藏,却也顺应着时代的浪潮,推倒倾颓的老屋,建起敞亮的新楼,硬化了田间小道,兴起了现代化的农业。</p><p class="ql-block"> 此刻院中,长辈们正在商议推倒老宅盖新房的事,想着以后回来有个落脚的地方。对此,我有点伤感也有点期待。伤感的是,这座老宅子终究会像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存入记忆的硬盘深处;期待的则是,崭新的房子将在故土之上,悄然开启下一轮生命故事的传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