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入蜀记二则》<二>全篇

九天

十月二十一日，舟行入峡，始见两岸峭壁如削，江流湍急，势若奔马。晨雾未散，轻舟已穿行于万仞深谷之间，猿声啼彻，空谷传响，令人凛然生畏。陆游笔下之景，非惟形胜奇绝，更兼气象森严，恍若天地初开，鬼斧神工之所凿。此行入蜀，非徒览胜，实乃心寄江湖、志托山川之征途也。

江畔石壁多镌古人题刻，或隶或篆，斑驳残缺，然风骨犹存。陆游停舟细读，感慨系之，谓“文字之存，犹江山之不朽”。彼时风起云涌，浪拍危崖，而墨痕静默，似与千载对话。此等情境，非身临其境者不能道其万一。

夜泊黄牛峡下，月出东山，清辉洒江，水光接天。坐船头独酌，四顾寂寥，唯闻江声汩汩，如诉如叹。陆游忆长安旧事，思庙堂之远，叹志业未酬，然胸中浩气不减。其文曰：“虽贬荒远，岂无寸心之报国乎？”此语凛然，足激懦夫之志。

翌日过新滩，水势尤险，舟人呼号，奋力撑篙，几与怒流相搏。陆游凝神观之，叹人力之微而志不可夺。遂记曰：“天下之至险，不过人心之畏；若心定，则风波亦坦途。”此理深矣，非仅行路之喻，实乃人生之箴。

沿途多见流民迁徙，负耒携幼，步履蹒跚。陆游恻然，命舟稍缓，施以粮米。其文不避琐细，直书所见，无矫饰之辞，唯见仁者之怀。故《入蜀记》非独山水之录，实为时代之镜，照见乱世苍生之艰。

行至夔州，山势渐开，江面豁然。回首来路，云遮雾绕，已不可复见。陆游倚舷长叹：“险夷本无常，得失亦有时。”此语淡而味深，似已将一路风霜，尽化胸中丘壑。其志不屈，其文愈老，遂成千古行记之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