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游神臂城

龚飞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雨中游神臂城</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1月7日,立冬。雨丝如南宋仕女织就的素绢,绵密地斜覆在长江左岸的神臂城遗址。我们踩着石阶缝里的积水,每一步都漾开细碎的银鳞,仿佛踏碎了七百多年的时光——泸州市政协文史委组织的这场访古,原是要让封存的抗元记忆在雨中缓缓苏醒。古城墙在乳白雾霭中半隐半现,青苔从石缝间渗出墨色汁液,每一块城砖都在低声絮语,砖面雨珠坠地时溅起的涟漪,恰似那些弓矢交鸣的晨昏在时光里扩散。</p><p class="ql-block">东向坡道是唯一的时光甬道。拱形石门如青铜兽首衔住雨幕,深色石墙被雨水洇出斑驳的古铜色,水珠顺着墙缝蜿蜒成微型溪流,门额上模糊的字迹似被岁月啃噬过的战书。我伸手触碰门楣的刹那,指尖传来沁骨的湿冷,恍惚看见甲胄上的霜花——守城将士正凭垛而立,长枪的寒芒刺破雨幕,枪尖垂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门后古木将天空织成黛色锦缎,喧嚣被枝叶滤成遥远的蝉鸣,唯有门下石碑驮着斑驳碑文,碑角的水珠坠地时,竟似铜钲轻叩七百年前的寂静。</p><p class="ql-block">登临高处俯瞰,整座城池果如巨臂探入江心。三面江水在此回旋成太极图,雨雾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将半岛上的屋舍田畴染成深浅不一的青灰色,恰似米家父子笔下的水墨长卷。谁能料这烟雨江南般的景致,曾是三十六载拉锯战的修罗场?宋军以天险为盾,蒙军以铁骑为矛,五度易手的城墙根下,每粒泥土都掺着热血的咸腥。江风裹着冷雨撞在面门,雨珠顺着脸颊滚落时,恍惚听见战鼓的余震仍在江雾中震颤,马蹄声碎作满江萍影,随波逐流成历史的注脚。</p><p class="ql-block">僻静处的"蛇盘龟"石雕正被雨雾加冕。蛇身如青铜锁链环伺龟甲,苔痕是时光的锈迹,在雨水冲刷下泛着油亮的暗绿,将这方巨石锻造成凝固的史诗。当地人说这是"神盘龟",蛇绕龟甲暗合《周易》"元亨利贞",原是泸州军民刻在石头上的信仰——既以龟甲为盾坚守,又祈蛇神化剑退敌。雨珠顺着石龟的脊背滚落,在龟甲凹槽里汇成细流,像七百年未干的泪痕,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印记。</p><p class="ql-block">"蛇盘龟"静伏林间,斑驳石墙作它的屏风。密叶筛下的光斑在龟甲上流转,时间在此凝成琥珀。这哪里是石雕?分明是历史的瞳孔:它们见过梅应春献城时的屈膝,也映过先坤朋夜袭敌营的刀光;听过王世昌断粮时的嘶吼,也记得"人相食"的悲怆如何啃噬城墙。如今它们蜷在雨里,把那些不宜宣之于口的记忆,都锁进龟甲的裂纹。</p><p class="ql-block">金属介绍牌在雨雾中泛着冷光,白漆文字如未干的血书:"1243年余玠筑城,1278年州治迁回"。三十六年孤城岁月,被压缩成牌面上的铅字,雨珠划过"五次易手"的字样,像在为那些无名尸骨垂泪。我们俯身细读时,年份突然活了过来——1259年的箭镞、1277年的断矛、1278年的降旗,都从铅字里浮出来,在雨幕中演一场无声的悲喜剧。</p><p class="ql-block">雨衣紧贴着脊背,伞骨在风中抖索,我们却像被磁石吸在牌前。有人用指尖划过"全部壮烈牺牲",指甲掐进湿冷的金属;有人举着相机,镜头却盛不住满城雨雾;更多人只是沉默,让雨丝和历史一起渗进骨髓。这雨洗去了观光客的浮躁,只留下朝圣者的虔诚——原来历史从不是故纸堆里的枯骨,它只是在等一场雨,等我们用体温焐热那些冰冷的名字。</p><p class="ql-block">石阶在雨雾中折成九曲回肠,两侧草木蒸腾着青黛色的水汽,雨珠从蕨类植物的卷叶尖坠落,在石阶上砸出星点水花。我们的脚步声惊起宿鸟,扑棱棱的振翅声与雨打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回音在垛口间流转,竟与当年的箭雨形成奇妙的共振。城墙随山势起伏如卧龙,垛口的缺口还留着投石机的齿痕,雨水顺着缺口流淌,像巨龙眼角垂落的泪。铅灰色云层低得仿佛伸手可触,将整片天空压成南宋的最后一个冬天,永远悬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此行长路,原是踩着先烈的骨殖前行,每一步都是对历史的叩拜。</p><p class="ql-block">那段石砌城墙仍在抵抗时光的侵蚀。深色城砖如凝固的浪涛,青苔是浪尖翻卷的浮沫,在雨水浸润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而墙顶那面红旗,正把七百年的风雨都抖成猎猎声威。在这铅灰色的雨幕里,那抹红像从《宋史》残页里跃出的火焰,烧穿了蒙元的铁蹄、明清的烽烟,直抵我们眼底——雨珠砸在红旗上炸开细小的水花,随即被红绸吸收,仿佛历史的热血仍在这方土地上奔涌。</p><p class="ql-block">在城墙最高处,我们停下脚步,合影留念。背景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与古老的石墙,每个人的表情都庄重而沉静。没有嬉笑,只有对这片土地的敬意。我们不是英雄,但站在这里,仿佛也被那段历史轻轻托起,肩上多了几分重量。</p><p class="ql-block">我独自走在一条石板小路上,棕色夹克裹紧身子,双手插兜。雨势已弱成细密的牛毛,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只有脚步声和远处同伴的低语在雾气中漂浮。前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古建筑,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颤,雨珠顺着瓦当串成水晶帘,像是从史书里走出来的影子正在垂泪。这一刻,我不是游客,而是一个倾听者,在雨中,听一座城用青苔的呼吸、砖瓦的叹息、江流的呜咽,慢慢诉说它的故事。</p><p class="ql-block">几位同行者站在古老的石阶上,身后是城楼与苍翠林木。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远方的江流。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来此,并非只为看一座遗址,而是为了记住——记住那些在绝境中仍选择坚守的人,记住这座在风雨中挺立了七百年的城,记住,我们从何处来。</p> <p class="ql-block">11月7日,立冬。细雨如丝,轻轻洒在长江之畔的神臂城遗址上。</p> <p class="ql-block">登上高处俯瞰,神臂城如一只伸入长江的巨臂,三面环水,地势险绝。</p> <p class="ql-block">在一处僻静角落,我们见到了那尊著名的“蛇盘龟”石雕。</p> <p class="ql-block">“蛇盘龟”默默盘踞在雨中,守着一段无人常提却不可遗忘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城门它不声不响,却把古今踩在脚下。</p> <p class="ql-block">神臂城历史大事记,让我们铭记那段历史!</p> <p class="ql-block">古老的城墙在低声絮语……</p> <p class="ql-block">历史从不曾远去,它只是等待一场雨,唤醒我们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通往城墙的石阶蜿蜒而上,两旁植被茂密,雨气氤氲。</p> <p class="ql-block">一段石砌城墙巍然屹立:这里曾有人誓死不降,用血肉之躯捍卫山河。</p> <p class="ql-block">在城墙最高处,我们停下脚步,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记住那些在绝境中仍选择坚守的人,记住这座在风雨中挺立了七百年的城,记住,我们从何处来。</p> <p class="ql-block">我独自走在雨中,听一座城慢慢诉说它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记住历史,不忘初心,继续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