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语流年（彩霞）

梦雅

　　红梅杏成熟的季节，如果你去一家熟人开的店，要买一箱杏子送给远方的朋友的话，那么店主也许会给你再送一箱。这样朋友收到的两箱杏子，一箱是朋友送的。另一箱就是朋友的朋友送的。

古人折柳送友人，我用杏子送亲友。

我端着一脸盆杏子送给二妈，我端着一脸盆杏子送给四叔，我又端着一脸盆杏子送给六嫂。这是杏子成熟季节，小时候的我的主要工作。

母亲总是要把好的东西分享给别人：蒸出来的馒头好看的、咧着嘴笑的留给亲戚吃，形状不规则的、长的丑的我们姊妹吃；我爱吃的丸子数着分着给我们吃，邻居的孩子来了就说：“三娃，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更不要说树上结的果子。

不知道那时杏子的品种咋那么多，成熟的时间也不一样。根据杏子的成熟时间不同分为：麦黄杏、荞麦杏、莜麦杏……根据杏子的特征分为：干拌嘴、利胡子、然胡子……根据杏子的口感分为：桃杏、李子杏……根据杏子的大小分为：羊粪豆豆杏，结杏……还有苦胡子，甜胡子等等，当然，这是农人们自己的划分标准。

所以，从麦子成熟开始，我就拥有了东家进西家出串门子的权利，（母亲大概还受着女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影响，对我们姊妹几个要求极为严格，不经允许的串门子是要挨笤帚揍的，比如年三十，去邻居家借东西也不能进人家的大门，只能在庄帮子喊着要。）如果杏树枝头硕果累累，我就端着盆子送，如果杏树枝头稀稀拉拉的，我就端着碗送，反正，有我们吃的就有邻居吃的。有时，大家一天忙完之后，会把各家的不同的杏子端到一起，坐在树下，一起边吃边谈论今年的农事怎么样，谁家的孩子又考上中专了、大学了……好像生在大地上的就是大家的。

　　后来，我出外求学，暑假回家，家家杏树上结的杏子根本就吃不完，尤其我们家的杏子，我和嫂子就开始晒杏干，嫂子细心还有耐心，每天起早贪黑，戴着一顶草帽子，翻翻晒晒，晒晒翻翻，让人惊喜的是：那年杏干和杏核买的钱竟然够我交一年的学费了，杏子就是大自然馈赠给人间的礼物，既能让人们享受到美味，又能帮助人们解决困难。

其实，深入人心的还有一个关于虎守杏林的传说：东汉建安年间，名医董奉隐居于庐山，医术精湛，常以奇方救人，却不求财物酬谢，只嘱病愈者于山中栽种杏树。重病者愈后植五株，轻症者植一株。经年累月，庐山南麓渐成十里杏林，春日绽若云霞，秋日缀满金果。某日樵夫误入深山，见斑斓猛虎伏于道中，虎目赤红，喉隐现异物，前爪不断抓挠颈部。董奉闻讯赶来，辨识虎喉卡有兽骨，遂取铁钳探入虎口。救治过程中，虎虽痛极低吼却纹丝不动，待骨刺取出，竟似通人性般伏地三叩首。自此，此虎常踞杏林深处，昼伏夜出，震慑宵小。每逢杏熟时节，董奉设仓于林，布告乡民以谷易杏，一斗谷换一斗杏，暗嘱老虎看守粮仓。曾有宵小趁夜盗粮，忽闻虎啸震天，盗者弃谷奔逃，自此无人敢犯。

这个典故不管是昭示大医精诚，董奉悬壶济世不图回报，践行《黄帝内经》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的理念；还是揭示善行循环，杏林既成自然药库，又为赈灾粮仓，形成治病——种杏——济贫生态链；亦或是彰显天人感应，猛虎本为凶兽，受恩后竟成守护使者，暗合《周易》天地感而万物化生之道。都赋予杏子神话般的色彩，是神话就会流传下去。就有了某种文化的意义。

这几年，杏子以新的姿态——红梅杏的身份走进了家家户户的院落、田地，以其口感好和有价值代替了以前所有品种的优势，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以前的杏子没有人会在意它何时开花，何时结果，但它们仍然继续着春夏秋冬的轮回，和大自然一起成为永恒。

　　红梅杏像明星一样受着人们的关注，就像有出息的孩子，家长也跟着骄傲一样，彭阳这个小城也因红梅杏使更多的人关注。是彭阳这座小城的胸怀引得红梅杏来此生存。还是酸甜可口的红梅杏的降临赋予了这座小城人们的更多的热情。总之彭阳与红梅杏这两个词总会同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酝酿了一冬的树开始闻到春天的气息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谈论春天是不是会像顽皮的孩子一样往前走几步，倒过来跑几步，我们这儿叫倒春寒，感觉比冬天还冷，最担心的是杏树上开始羞羞答答地探出花苞，或者花正开的轰轰烈烈，如果突然来一场霜冻或者大风，简直就是对生命的摧残、对美的虐待。我们仿佛会对这一年失望。

如果偶尔能看见坚强地活下来的杏子，我们就会重新燃起希望，因为我们都知道：“物以稀为贵。”这样的杏子我们是不忍心吃的，我们会留给远方的客人。回想以前，我们似乎从未在意过杏树的开花结果，只有杏子成熟了大家才会在意，仿佛杏树结果就跟日出日落一样平常，而现在太在意了，却往往会得不到。

如果杏花能躲过一场霜冻，挂果时又能避免一场大风，那就会使我们安心很多，杏子便在我们的祈祷中成长。

如果说躲过霜冻的杏花像天真烂漫的姑娘，徜徉在彭阳的每一个山间地头，那么避免了大风的杏子像意气风发的小伙子，朝气蓬勃地走进新时代。没有人会阻止它的成长，而不会像在以前那个玩具匮乏的年代，拇指蛋大小的绿杏是我们小时候的玩具，我们忍着酸吃掉不成熟的杏肉，把还没有成型的杏仁用棉花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耳朵眼，等待它如传说中的幻化成小鸡或者小鸟，睡觉都不敢侧睡，怕一转身伤害了小鸡或者小鸟，但过两天取出来看到蔫吧吧的杏仁时，姐姐总会对失落的我神秘地说：方法不当，但我努力了无数次，从来没有成功过。我也很想知道同龄的人中有没有成功过的，现在小孩子不缺玩具，也不屑于有这样的玩具，所以也成为了杏子的幸事，杏子才免遭人为的破坏，安然无恙地长大成杏。

杏子绿中泛黄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为它的出路想办法，它或许会坐上飞机，也可能搭上火车，又或许被载上小汽车，走进我们密切的、认识的、熟悉的天南海北的朋友的家里，带着故乡的、远方的信息，载着亲人的思念和朋友的祝福。

我喜欢大自然的绿色，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而那绿中镶嵌的红色，是那种收敛的红，红得有分寸。绿中带红，红中泛绿，有气质，不张扬。所以每年我都会带着远道而来的朋友踏进杏园，去感受大自然这份独特的馈赠。这时候我觉得乡下的女人比城里的女人幸福的多。不用小心翼翼地去培养一盆绿植，感受生命的存在。她们生活在绿色的怀抱里，生活在甜蜜的海洋中。这样的生活像水中的涟漪一样，会荡漾进城里，城里的各个快递公司的门口，快递员匆忙的身影以及来来往往的人流。这时你仿佛看到了红红火火的日子。

你会由衷地说：杏好有你